新自由主义30年祭

04/11/2009 posted in  理论视野

2008年,由投机金融市场引爆的这场全球性经济危机,迫使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各国政府,顾不上新自由主义关于政府只充当“守夜人”的教义,不得不相继出手救市。

这严峻的现实,无情地宣告了新自由主义的破产。等待它的命运将悄然走上历史的祭坛。

回望新自由主义30年来,走过的足迹可谓一路风光。它成功地抢占了发展中国家的市场,改变了转型国家的社会制度,把资本的逻辑推向了极至,从战略上对社会主义进行一次大的反扑,这一切是发人深省的。

(一)

新自由主义的崛起,看似上个世纪70年代一场石油危机,导致凯恩斯主义失灵为其提供了契机。其实,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的内在冲动,需要寻找一个更有利推手的必然逻辑。

二战结束后,苏联的强大和社会主义阵营的出现,如日中天;殖民地被压迫民族争取独立解放的斗争蓬勃兴起;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工人阶级的维权斗争不断发展,这让资本主义世界感到了严重威胁。资产阶级统治集团,为了维系生存时空缓解劳资矛盾,他们在奉行凯恩斯主义国家干预经济的框架内,加大了公益性事业的投入,改善了劳动阶级的生产生活条件,建立了相应的医疗和劳动保险制度,同时对市场行为也做了某些规范。这些举措,从分配上让有产者向劳动阶级做出必要的妥协,自然也刺激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促进了经济发展。70年代中期一场石油危机引发的滞胀,导致资本利润大幅下滑,让资产阶级蒙受了损失。这使他们再也不愿意继续忍受在国家干预经济的框架内,为解决劳动阶级的生活福利承担相对高额的税赋。于是掀起一股反凯思斯主义、反福利政策的思潮,矛头所向意在排出制度性障碍,重建一个失去的自由资本主义的天堂。站在前面引领这股思潮的,是英美两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当政的撒切尔和里根。在他们的强力推动下,长期处于边缘状态的新自由主义,一跃成为主导英美两国经济政策的新宠。这个新宠,从此便登上了影响西方国家经济政策的主流经济学的宝座。

西方资产阶级统治集团的代表人物,看重新自由主义并非偶然。新自由主义的全部理念,集中反映了资本逻辑的增殖、扩张、榨取的内在要求,迎合了垄断资本集团抢占发展中国家市场、向全球深度扩张的需要。正是在这个契合点上,新自由主义为美国主导的全球化战略提供了政策思想基础。以华盛顿共识为标志,新自由主义完成了从学派向意识形态化、政治化、工具化的变身,沦为美国全球化战略的推手。

所谓“华盛顿共识”,是美国操纵国际金融组织与拉美一些发展中国家订立的“城下之盟”。十条共识的内容,可以概括为在经济上接受新自由主义的主张,在政治上引进西方的民主制度。这个共识的泡制,是美国推行全球化战略的重大举措,意在通过一场实验为全面推广树立一个样板。当然,这些战略意图都是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这件外衣包裹着的,这正是新自由主义的欺骗性所在。这突出表现为用所谓的经济理念,掩饰着资本全球扩张包括制度价值输出这个实质,让人们对当代版的丛林法则失去警觉,误认为是通向未来美好彼岸的唯一选择。

(二)

我们不妨对它强调的几个命题,略加剖析,以辩真伪。

其一,新自由主义强调,经济自由是个人自由的基础,是政治自由的前提条件。这个命题是经不起考问的。在阶级存在的社会,不是每个社会成员都具备取得经济自由的社会条件。这一点,新自由主义者是心知肚明的。就资本主义社会而言,从规则程序层面看,似乎所有社会成员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但这只是一个不具实际意义的抽象自由。实际上,经济自由从来就是少数人的自由,而政治自由更是同财产关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新自由主义者强调这个命题的实质,是用抽象的个人自由,掩盖现实社会中人们在经济自由上的实际不平等、不公正,藉以把这种受阶级地位制约的实际不平等,转移为个人能力的差异问题,消解无产者的阶级意识。

其二,新自由主义强调,私有制是保证个人自由的合理制度安排。这一命题,同样是背离客观现实的悖论。在这里,新自由主义者是用抽象个人自由的概念,回避了人作为社会关系综合这个实质。历史和现实都表明,在私人占有生产资料的条件下,所谓经济自由,只是那些在生产、交换、分配关系中处于一定支配地位的个人经济自由,而佃农、雇工、学徒等劳动民众是与这种经济自由无缘的。可见,私有制保证的是有产者权贵的个人经济自由,新自由主义强调这个命题,无非是为私人占有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做合理性的辩护。

其三,新自由主义强调个人目的至上原则,认为计划经济和社会主义是对这一原则的反动。这一命题的荒诞,就在于把个人价值(利益)凌驾于社会价值(利益)之上。这实际是推崇极端个人拜金主义的所谓个人“价值实现”,籍以排斥人类社会赖以维系存在发展的人文关怀和道德准则,为强者在经济领域不择手段地追求“价值实现”提供辩护。假如按着新自由主义个人目的至上的逻辑推演下去,人类社会有可能出现古罗马较斗场的情景,变成自然界适者生存法则的翻版。可见,新自由主义者反社会集体价值、反社会主义的实质。

其四,新自由主义强调经济自由——自由市场,是促进经济效益和社会整体利益的保证。这一命题,是被客观现实已经证伪的骗人面纱。所谓经济自由,在现实市场条件下,并不完全真实,自由市场与自由竞争也不完全存在。正如西方学者沃勒斯坦•乔姆斯基等人指出的那样,不能简单地把经济自由等同于自由竞争,现实中垄断大资本是反市场、反自由竞争的。大垄断资本通过影响公共政策,垄断重要资源商品,操控价格,扭曲了市场供求关系,破坏了自由竞争机制,中小企业面对资本大鳄,所谓公平竞争,无异于玩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其次,市场竞争对于促进经济效益,固然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但这毕竟是第二位的,具有决定意义的是生产工具的改进。离开了生产工具的革新,单凭自由竞争是不能从根本上提升效益的。而且,还要看到,任由那支“看不见的手”无序活动必然导致周期性危机,每重复一次都是对社会经济效益的严重冲击和破坏,这是历史和现实都证明了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特征。至于说自由市场经济能保证社会整体利益,也是对客观现实的有意歪曲。社会整体利益这个概念,自然应当涵盖社会所有成员,但在自由市场经济条件下,并非如此。真正受益的是拥有资本以及达官权贵等少数人,而占人口比例大多数的劳动民众是得不到真正实惠的。按照新自由主义的逻辑,连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缓解劳资矛盾实行的福利政策,也被视为培养懒汉的万恶之源,对体现在劳动民众身上这点好处大加杀砍,这同它为资本自流动实现逐利最大化竭力排除制度性障碍,形成了强烈反差。在新自由主义逻辑的肆虐下,现实社会富者越来越富,贫者越来越贫,加剧了社会分化,一极积累着空前巨大的财富,一极只能在不断恶化的贫困中煎熬,随着公益性的教育、卫生、医疗的市场化,更加重了一般民众特别是低收入群体的生活负担,哪里还有社会整体利益可言!新自由主义强调这个命题,无非是在为自由市场经济为富不仁的排他性,提供辩护。

其五,新自由主义强调,其经济理念是具有普适价值的发展模式。这一命题,无论从哲学视角还是从实践层面看,都是已经被证伪的骗局。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在有阶级社会,人们依据在生产关系中所处的不同地位,分成不同的利益群体。不同利益群体对客体有不同的价值判断和取舍,除了自然科学、文字、语言等领域,所谓普适价值并不存在。就经济学而言,无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还是西方经济学,都是不同意识形态的学理反映,背后都有鲜明的阶级性,而新自由主义在这点上就更加突出。只是它不具备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揭示真理的理论勇气,不敢公开承认罢了。分明是具有阶级性为一定阶级利益服务的经济理念,又何谈普适价值。再从实践层面看,《华盛顿共识》是集新自由主义经济理念大成的经济模式,也是美国推行全球化战略的重要手段,目的在于把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价值取向,强加给一些国家和地区,让其接受,照此办理。而实践的结果,世界并没有因此迎来普适之光,人们看到的是接受这种主张的国家和地区,并没有取得真正意义上的发展,相反却出现了经济衰退和社会矛盾的加剧。以拉美地区的阿根廷为例,上个世纪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8000美元,受害于新自由主义之后,2002年降至2665美元,失业率高达23%,失业人口上升53%。巴西里约热内卢600万居民,就有100万住在没有下水设施肮脏不堪的贫民窑,贫富差距拉大,基尼系数高达0.6,社会治安恶化,凶杀抢劫不断发生。而实行新自由主义的拉美地区,经济整体上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用巴西一位学者的话说,是失去的十年。苏东剧变后,引进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实行“休克疗法”,物价以五位数飞涨,人民生活水平急速下降,民国经济陷入衰退的泥潭,数年之久不能自拔。可见,新自由主义强调的具有普适价值的命题,其实是在为美国主导的全球化战略这一目的进行包装。

综上剖析,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性的认识:新自由主义是为资产阶级、大垄断资本集团服务的典型“富人经济学”。只是一直披着一件普适价值济世良方的外衣,装出一付救世主的面孔,诱人失迷。

(三)

30年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产阶级统治集团,起用新自由主义充当战略推手的初衷,正是利用它的伪装欺骗性为其在全球范围拓展广阔的时空,试图通过和平演变彻底扑灭社会主义制度,实现世界资本主义一体化这一目的。不过,现实是最好的教员,当越来越多的人们看清了事物的真实面目,那件伪装的外衣就失去了作用,原来被包裹着的战略意图,也逐渐失去了市场。

近百年来,资本主义随着形势的变化,在交替使用自由主义和干预主义的两手,来维系生存发展的时空,并试图摆脱周期震荡这个固疾,但都没能凑效。究其原因,就在于私人占有生产资料与生产社会化这一根本矛盾,是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所无法克服的。资本的逻辑,就是增殖、扩张、榨取,但这个逻辑是盲目的。它就像逐臭的苍蝇,哪里有利可图就扎到哪里,这种自发的盲目性就必然导致社会生产过剩与有效需求不足,孕育着周期性震荡。干预主义可以做某些规范和监管,但它解决不了资本逻辑逐利的盲目性,一旦限制资本逻辑的运转,统治者就会把它弃之一旁,再拾起自由主义。当自由主义把资本逻辑本性放纵到一定程度,就会激发新的矛盾,引起新的震荡,2008年在新自由主义推演下爆发的这次严重危机,就是绝好的证明。

30年来,新自由主义通过策动苏东剧变、抢占发展中国家市场,虽然为资本的扩张开拓了时空,但并没有使资本主义摆脱自身的困局。相反,随着资本逻辑的扩张性,榨取性乃至投机性的被无限放大,不断激发和积累着社会矛盾。那些直接受害于全球化的群体,数年前就掀起了反全球化的声浪,每当八国集团召开年会,世界各地包括不同阶层的数万民众,就汇集到开会地点游行示威,抗议富国俱乐部主宰世界命运,以强凌弱制定不公平的游戏规则,充分显示了民众觉醒的力量。近期,希腊出现的反政府骚乱,实际是一代人积怨的爆发,那里青年人看不到希望,工作报酬低下,失业率高达28%,政府腐败。这场骚乱,集中反映了哪里不平哪里就有斗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资本主义中心地带,随着劳资矛盾的突显,劳动阶级的维权斗争,此起彼伏。从几年前美国西海岸码头工人包括教师、航空员工在内的维权斗争,到近年来英国、日本、俄罗斯工人相继走上街头抗议不公,再到法国250万人的大罢工,这些星星之火,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形成燎原之势。而资本主义的道德伦丧、诚信缺失,更是让人触目惊心,从2000年爆出的安然等诸多大公司的假帐丑闻,到近期麦道夫、斯坦福的金融骗局,就像瘟疫的病毒在传染蔓延,侵蚀着社会的机体。

这些矛盾的存在和发展,对资本主义社会是潜在的严重威胁。一旦量的积累达到临界,就会构成消解资本主义制度强大的异化力量,这是不以资产阶级统治集团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正是以美国为首的资产阶级统治集团,手中用来为其 “攻城略地”的新自由主义这把双刃剑,催生了金融资本的极度投机,撕裂那个虚拟资本的巨大泡沫,使资本主义世界的金融体系正遭受一场空前的洗劫,进而累及实体经济受到重创,同时严重冲击了其他地区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这场与1929年大萧条相类似波及全球的严重危机,充分暴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腐朽性,没落性,和历史局限性。

灾难也是一种教育,它唤醒了人类的良知。现在,世界各国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资本主义制度的缺失,重新审视社会主义价值取向的合理性,在进行认真比较,严肃思考人类社会未来的发展道路。

英国学者伯思德•德布斯曼说:“随着整个金融危机的爆发,我们过去熟悉的资本主义正濒临末日,马克思当年的预言也得到了证实。”

新加坡学者谭中说:“市场原教旨主义与华盛顿共识搞苦了东欧国家和拉美国家,美国自己也恶有恶报了。市场规律和为富不仁一直狼狈为奸,它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是水火不相容的”。

委内瑞拉拉总统查韦斯和俄罗斯联邦共产党,更明确指出,真正的出路是转向社会主义。

这些声音,是正义的呼喊,是对未来选择的严肃思考。

此刻,当资产阶级统治集团的新宠——新自由主义,在历史祭坛上形影相吊之际,这无法摆脱的困局,预示着资本主义体系开始滑向西风末路。

  • 作者:刘炎
  • 转自:环球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