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社会主义观之一 革命的必然性与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11/01/2008 posted in  基本原理

关于社会主义到底是什么的问题,我们现在无需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一开始可以留些悬念,同时也留下一些思考的空间。首先,我们可以细细品味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的第一小节:“现代社会主义,就其内容来说,首先是对统治于现代社会中的有产者和无产者之间,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阶级对立和统治于生产中的无政府状态这两个方面进行考察的结果。但是,就其理论形式来说,它起初表现为十八世纪法国伟大启蒙学者所提出的各种原则的进一步的,似乎更彻底的发展。”

一、空想社会主义

“资本主义是丑恶的,它处处都流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具有批判精神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公民如此说道:“我们本可以生活在一个更加公平,更加正义,更加自由,更加和谐的社会。而且如果我们不想随着这艘破船一起沉没,那么就现在就必须开始着手建一只新船。”

他们给那个可以用来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取名叫做社会主义社会,在这之前,曾经有人有过类似的对美好社会的设想,不过那时不叫社会主义社会,而叫做理想国或者乌托邦。

但是肯定有人会问,为什么社会主义社会就一定能取代资本主义社会呢?谁能保证这一点,理由是什么?马克思回答说,资本主义制度的掘墓人是现代大工业的产物 ——无产阶级,只有依靠这些人(而且这些人自己也愿意)去实现社会主义。然而为什么无产阶级要拼死拼活地去给政府对着干,跟强大的国家机器作对呢?特别是当他们过得还不错,还能讨上媳妇吃上肉的时候,为什么你(假设你是一个空想社会主义者)还能说他们一定会去当资本主义制度的掘墓人呢?当然,你可以认为,无产阶级虽然吃上肉了,但是生活依然很苦,比资产阶级差远了。只要向他们宣传剥削,社会主义等等观念,他们就一定会产生对现存状况的强烈不满,从而投身革命的洪流之中。但是事实一定如此吗?你在这里宣传,同时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也在宣传,而且他们的宣传不会简单的就是一些你们要好好干活之类的令人反感的说教,资产阶级的媒体很聪明,他们宣传拜金主义,消费主义,浅薄的爱情主义,把无聊之极的工人引向美好而空洞的幻想。他们的幻想可能会破灭,但是这个破灭本身不是你宣传的结果,而是他实践的结果——他确实追求不到金钱,爱情等等——即迷梦的幻灭。你的宣传只能加速这个幻灭过程以及在他幻灭之后给他另外的目标,以结束(以前是逃避)痛苦乏味的资本主义下的无产阶级生活。于是,当工人们不想反抗,即使你向他们大量灌输了社会主义知识之后仍然不愿意反抗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你就只好责怪自己没能把无产阶级组织成一个具有战斗力的阶级,怪自己工作做得不够。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责怪工人阶级素质太低,注定永世当奴隶,同时顺便给自己也找个当奴隶主或者为奴隶主服务的理由。你无法找个一个无产阶级必然起来反抗资产阶级以至于反抗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确凿无疑的理由,现实和历史都不能给你提供足够多的自信,因为你的向社会主义进军的运动是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考察分开了的。

恩格斯说:“以往的社会主义固然批判过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后果,但是它不能说明这个生产方式;因而也就不能对付这个生产方式,它只能简单地把它当做坏东西抛弃掉。”那到底能不能抛弃掉这个制度呢?这个问题是无法在仅仅只是关于未来社会的构想的理论中寻找到的,社会主义在这里(在空想社会主义者这里)还只是一个目的地,至于通向目的地的道路则是没有被阐明的。历史确实发生过数次成功的革命,但是这些革命不是仅仅靠对理想的追求来实现的。理想只是提供一个起点,而起点在另外一个思维过程中可能又恰恰成为了终点。我们因为对现实的不满才达到对理想制度的热爱,然后又从热爱走到了冷静的分析。任何想用一套理想社会的设计来拯救全人类的行为都是徒劳的。

二、作为“科学”的科学社会主义

无产阶级总是要尝遍所有失败才能获得真理。如果说空想社会主义是因为缺乏对现存生产方式的考察而流于盲目的话,那作为“科学”的科学社会主义者则由于对现存生产方式过于冷静(并非正确)的剖析而变成了宿命论的囚徒。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这是他们常说的“两个必然”。他们就安坐于这两个必然之树下,躲避灼热的阳光,并且告诉那些快被毒日烤熟了的奴隶们:“太阳必然会落下,月亮必然会升起。”既然有了这么多必然,那要我们这些革命者干什么?历史不自觉的工具吗?

当然,我并不是反对科学社会主义本身,而是反对把必然性作为一种凌驾于人的能动性之上的力量,反对把人的能动性仅仅视为必然性实现自身的工具,简言之,反对宿命论。我在后面还有深入的讨论。

三、社会主义的必然性与自由意志

大家都知道,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社会化大生产和生产资料私有占有之间的矛盾。具体表现为个别工厂的生产的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独立以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但是是这个矛盾又是怎么样把资本主义制度埋葬掉的呢?直接的原因应该有两个,即两极分化和周期性经济危机和萧条。两极分化,“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物质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人过得太悲惨就会反抗,但是反抗就一定能够造成整个制度的消失吗?另外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决定“冲突成为不可避免的了,而且,因为它在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炸毁以前不能使矛盾得到解决,所以它就成为周期性的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被视为革命的最佳形势,但是事实上,没有哪次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是在经济危机之中爆发的,相反两次世界大战倒染红了半个地球。恩格斯说:“在每次危机中,社会在属于它自己而不不能为它自己所利用的生产力和产品的重压下奄奄一息,面对着生产者没有什么可以消费是因为缺乏消费者这种荒谬的矛盾而束手无策。生产资料的扩张力撑破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加给它的桎梏。”然而如何撑破的呢?危机不过是使生产能力跟当时的消费能力相符而已,无非是让大量的工人失业,社会动荡罢了。危机并没有真的在资本主义的制度上炸开一个口子。危机只是提供一个条件,提供一群更加积极更加有反抗精神的无产者而已,它自身并不能向社会主义多迈一步。

尽管工人生活得很惨,它们也确实在进行一些反抗;尽管资本主义经济会发生周期性的波动甚至危机;尽管大部分资本家都已经完全于生产相脱离而成为靠剪息票为生的“多余的人”,我们依旧不能说有什么在工人阶级自觉的反对整个资本主义制度之外的动力在促使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按照那两个神秘的“必然”所指出的道路——过渡。生产力本身提不出什么要求,能提要求的只能是人,历史是人创造的,虽然人也必须在既定的条件下创造。

如果非要给社会主义运动寻找点必然性的话,那就只能说,无产阶级必然起来为自己的解放而斗争。因为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如果不能解决就必然不段的以经济危机或者萧条的形式来破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于是就是无产阶级的绝对贫困化(相对贫困化是一直发生着的),无产阶级就必然起来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然后逐渐发展到为自己的解放而斗争,只要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一天,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就会存在一天,无产阶级就会多斗争一天。革命的必然性只是说,这个社会有在它的既有体制内无法解决的矛盾,这个矛盾造成一系列解决矛盾的条件,这个条件的不断产生是必然的。这些条件中最重要的就是无产阶级的不断贫困化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当然,生产力的条件另说,那是更基本的条件。

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一书的结尾处说:“完成这一解放世界的事业,是现代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考察这一事业的历史条件,以及这一事业的性质本身,从而使负有使命完成这一事业的今天受压迫的阶级认识到自己行动的条件和性质。这就是现代无产阶级的理论表现,即科学社会主义的任务。”历史使命一词不能从宿命论的角度来解释,只能理解为一种无产阶级的责任,无产阶级拯救自己同时也拯救人类。这是无产阶级的使命,这个使命不是历史提出来的,而是人类自己提出来的。以往的历史都是自然历史过程,但是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这段历史将不再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而无产者为了获得解放就必须消灭自己的生存条件。这就需要无产阶级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地位,利益以及前途。这种觉醒是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与先进的革命知识分子的灌输两方面共同造成的。(内在矛盾的作用是指无产阶级贫穷,资本主义造成的总体遭难如环境恶化等事实对无产阶级自身的教育。)资本主义内在矛盾为这一事业提供条件,事业本身则需要无产阶级自己来完成。即使下一波社会主义大潮也最终消退了,再下一波又会起来。

我们永远无需感到悲观失望。正如马克思说,“我至今始终确信,凡是真正坚强的人,一经踏上革命的道路,即使遇到失败,也总能从中汲取新的力量。而且在历史的洪流中漂游得愈久,就变得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