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 美国社会主义和占领运动的遗产

05/03/2016 posted in  国际观察

民意调查人员调查发现,参加爱荷华州民主党党团会议的美国选民中有十分之四自称为社会主义者。可能正是这些人把票投给了伯尼·桑德斯,帮助桑德斯获得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爱荷华州的最终选举结果是,桑德斯和希拉里打成了平局,而希拉里是民主党当权派的代表。美国一般不会跟社会主义联系在一起。实际上,美国通常被看作是社会主义的对立面。

但这似乎对支持桑德斯的人都不重要。当他宣布他准备参加总统选举的时候,很少媒体记者参加。他们觉得,桑德斯只是一个抗议候选人,势头很小,非常边缘。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人意料。在桑德斯的全国巡回演讲中,往往人满为患,听众欣喜若狂。他没有向华尔街的股东们筹集资金,竞选的资金大部分是用小额众筹的方式(平均每个人贡献27美元)筹来。数百万的人对桑德斯充满热情,数百万美元就流向他的竞选团队的账户。人们称呼这份热情为“feel the burn”(感受燃烧,意思是感受伯尼桑德斯),意思是感受桑德斯浪潮到来的极乐。

桑德斯称呼他自己为一个社会主义者。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桑德斯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当时他就读于芝加哥大学,参加了学校的青年社会主义团和美国社会党。后来他搬去了佛蒙特洲,参与竞选该州较倾向于社会主义的自由联盟党的政府职位。桑德斯与美国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渊源是显而易见的。因此,社会主义者这一称呼十分适合他。尽管在他从政早期,桑德斯极力避免“社会主义”这一术语。

1976年,他告诉采访他的“vermont cynic”:“我自己不用社会主义这个词,因为人们被洗脑了,下意识地认为社会主义就意味着奴隶劳动营、独裁,没有言论自由。”四十年后的今天,苏联已经解体三十年,桑德斯也变得不那么谨慎,“他们认为我还害怕说出社会主义这个词汇吗?”他告诉国家民族政坛杂志杂志(The Nation),“我已经不再害怕。”

占领运动的遗产

桑德斯的集会总是充满生气与热情。收入不平等的问题吸引了一大批因为基本生活条件下降而感到绝望的人群。美国数十年来工资水平停滞不前,工作越来越难找。富人以企业运转相要挟,拒绝缴纳税款,坚持会减少政府收入的平衡预算修正案。而那意味着社会福利项目将不得不大大削减,甚至基础的公共设施都无法维持。人人都看到了这样的现状,却很少以明确地措辞来谈论它。

民主党提到的,通常只是一些社会恶化的表面现象——比如,美国总统奥巴马总是提到社会基础设施的减少以及需要实施更加强健的反贫困政策,但并不把它们与富人的罢税行为以及收入不平等的增长联系起来。桑德斯提起占领华尔街运动,指责美国最富有的那1%利用腐败的竞选财务制度和税法掌控了整个美国的经济和政治。

桑德斯提出的政治理念如此受欢迎不仅是因为道德上对不平等的出离愤怒,政治觉悟也起着作用。美国的大部分年轻人对当前的美国政治极度失望。奥巴马大选时,这批年轻人为奥巴马的个人魅力吸引,他们相信奥巴马住进白宫之后,能够拯救由于小布什长期执政而变得支离破碎的国家。现在桑德斯同样吸引了他们,但并不是以同样的方式。桑德斯团队中的人很少相信他能拯救什么。他们感到自己是运动的一部分。桑德斯的理念迎合了他们的焦虑,因此他们被桑德斯引入的理念所吸引了。有些人担心,由于运动是从民主党内部建立的,因此在竞选结束时,就不再具有独立性了。

桑德斯竞选的主要政纲之一,是他对学生贷款(目前已经超过1万亿美元)的抨击,以及争取免费高等教育。这深深地吸引了年轻大学生这一关键选民群体。让有钱人缴纳更多地税款来保障他们免费读书,这些年轻人喜欢这个理念。但他们身为学生,将会从这样的政策中受益。在这种情况下,学生希望成为变革一部分的理想主义,以及实际改善他们生活的希望这二者的结合,使他们走向了桑德斯。

美国进步运动的一部分关注财富和收入不平等问题。这是人们讨论“阶级”的方式,美国政治讨论中很少使用这一词汇。

进步运动的另一部分是关注一些社会问题,比如种族问题和歧视妇女问题。桑德斯曾经担任参议员的佛蒙特洲是一个白人洲。桑德斯也没有充分地揭露当下紧迫的社会问题,像警察暴力或殴打妇女之类的问题。这些不是桑德斯感兴趣的领域。希拉里·克林顿关注这些,她极有可能成为赢得美国总统职位的第一个女性。她之所以获得支持,不仅仅是因为她将打破玻璃天花板,而是因为她与这些斗争(例如,捍卫妇女控制自己生育的权利)的联系更加紧密。桑德斯并不反对这些,只是他更喜欢在家里谈论华尔街的种种事项而非一些“黑人的命也是命”,“妇女权力”或者“伊斯兰恐惧症”之类的问题。

社会主义候选人

美国的社会主义者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美国的大选中。1895年,领导了美国铁路联盟被判入狱的尤金·V·德布斯(Eugene V. Debs) 在监狱中阅读了《共产党宣言》。离开监狱后,Debs加入了美国社会党,他带领这个党五次参加总统大选。1912年,Debs赢得了一百万张选票,大约6%的选票。后来他又进了监狱,并在监狱中参加了1920年大选。“没有什么高墙可以阻止内心自由的人。”他写道。他的追随者在帽子上写道,“请为9653号囚犯投票”。那一次大选他又赢得了接近一百万的选票。

下一个美国社会主义者参加总统大选的名旗手是诺曼·托马斯(Norman Thomas),一个在1932年为社会党带来了近一百万选票的新闻记者。和桑德斯的竞选一样,年轻人在他的集会中占多数。1929年华尔街经济危机撼动了整个国家。托马斯提出一个对富人采取极端手段的对抗方案。那是一个左翼运动高涨的时代。1932年美国共产党主席威廉 福斯特(William Z.Foster)写了一本书《走向苏维埃的美国(Toward Soviet America)》。共产党在那十年间增加了近十万的党员。

迫使托马斯与总统职位擦肩而过的是民主党,民主党主席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 )抓住了社会主义议程的关键部分,但去掉了社会主义的激进内容。冷战期间政府对共产党严酷的镇压,在这种恐吓之下,共产主义的传统受到压抑,许多人都屈从了。社会主义者把希望放在影响民主党上,后者吸收了一大批工会运动的支持者。

《另一个美国》(1962)的作者迈克尔·哈林顿(Michael Harrington),也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他提出一个反贫困政策评估方法供给民主党内自由派使用。左翼似乎还不具有构建大众运动的能力。剩下的左派具有宗派色彩。左翼更不可能组建一个左翼占大多数的政府。桑德斯来自于迈克尔之外的传统,因为他并不认为以民主党的名义参加总统竞选有什么不合适的。

无论这次选举的结果会怎样,桑德斯已经成功地将社会主义重新带回美国人的政治生活中。他向往斯堪迪纳维亚模式的社会主义。2006年,桑德斯告诉democracy now!的艾米·古德曼斯堪迪纳维亚的情况是怎样的,“在那里贫穷已经被消除,每一位公民都有享受医疗保健的权利,大学教育几乎是免费的,每一个人,无论贫穷富贵都可以得到教育。”这是他的愿景,一个比美国那些号称为自由主义者们提出的更仁爱,更远大的理想。他深深吸引着那些发现自己的个人财富渐渐缩水,收入也日益恶化的美国普通百姓们,也吸引着眼看着挣扎在贷款和唯一能使他们维持日常生活的信用卡上的孩子们。

“感受伯尼”运动为那些焦虑者发声。这是否是社会主义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它努力使已经令人感到十分失望的政治恢复活力。极右派——唐纳德·特朗普(美国地产大亨) ,特德•克鲁兹(共和党参议员),马可·卢比奥(共和党参议员)——通过憎恨特殊种族和妇女来缓解经济危机的方法只会进一步撕裂整个社会,而桑德斯直接诉诸于人们的伤痛,提供了仇恨之外的另一个选项。在某种程度上,这是社会主义遗产的一部分。

注: 维贾伊·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最近出版了新书《印度共产主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