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阶级的终结?

03/01/2017 posted in  中流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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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思思

我们越来越多地听到了这样一个事实:信息技术和通信科学完全改变了生产。大多数发达国家都向着服务型经济或后工业化社会转变。在欧洲,工作人口中的66%都活跃于服务业。在美国,这个比例高达79%。1

由于工人阶级面对这样的转变,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做了。意大利哲学家安东尼奥·奈格里说到:“有人说,‘斗争还在继续,而工人阶级已经消沉了’。我讨论这样说的人。不,如果工人阶级消沉了——这是真的,由这一力量平衡联结在一起的整个体系就会陷入危机。”2

劳动与资本的矛盾

工人阶级伴随着资本主义而产生。在16,17世纪的原始积累时期,它的发展与两个重要条件相关:必须有建立资本主义公司需要的足够的财富积累,也就是资本。还必须有足够可用的劳动力——他们没有财产和收入,只能出卖劳动力。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工业革命使工人阶级形成并开始成长——有大量的破产农民和手工工人加入到了工人阶级的队伍中。与资本主义发展相伴随,工人阶级的预备军也在同时发展着。

在20世纪初,大资本垄断集团开始支配每个国家的各种领域。一个世纪后的今天,这些垄断集团不仅仅在一个国家范围内,而是在国际范围内产生影响。在过去的十年内,国有企业的合并和收购引发了民众的关注。跨国公司在世界经济中控制了相应的领域。在此之前历史上从没有如此多人参与某一个产品的生产,无论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还是汽油的衍生物。世界最大的20个跨国公司平均每个公司有25万-50万人。

历史上从未曾发生这种情况,寥寥数个公司就能控制整个生产:汽油行业中三个,汽车行业中六个,玉米市场中两个,大豆市场中四个,农业化学中六个,民用航空中两个。

但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如同安东尼奥所暗示的一样“陷入危机”,也就是正在消失吗?不,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恰好在21世纪初变成全球性的了。

而这使得这个世界为另一种生产方式即社会化的生产准备好了条件。“既然大企业变得十分庞大,并且根据对大量材料的精确估计,有计划地组织原料的供应,其数量达几千万居民所必需的全部原料的2/3甚至3/4,既然运送这些原料到最便利的生产地点(有时彼此相距数百里数千里)是有步骤地进行的,既然原料的依次加工直到制成许多种成品的所有工序是由一个中心指挥的,既然这些产品分配给数千万数万万的消费者是按照一个计划进行的(在美、德两国,煤油都是由美国煤油托拉斯销售的),那就看得很清楚,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生产的社会化,而决不是单纯的“交织”;私有经济关系和私有制关系已经变成与内容不相适应的外壳了,如果人为地拖延消灭这个外壳的日子,那它就必然要腐烂,—-它可能在腐烂状态中保持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在机会主义的脓疮迟迟不能治好的最坏情况下),但终究不可避免地要被消灭。 ”这是列宁在分析帝国主义时所说的。3

几千个家族拥有着几千个最大的跨国公司,控制着几乎所有世界范围内的产品。以这种方式,他们直接或间接地控制十亿出卖劳动力的人,而他们所有家庭都靠此生活。他们还控制着技术,通讯,运输和各种机构。他们控制这些并不是为了社会进步和社会发展,而是为了使他们的利益最大化。这意味着生产的私有(公司、农地、通讯和交通工具)已成为人类社会进步的最大障碍.。

工人阶级消沉了吗?

社会中哪种力量能打破这一令人窒息的对生产和生命本身的控制?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青年工人工会中带来的根本元素之一是这样一种思想,社会革命只能是工人阶级自身的事业。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说法,剥削制度的“掘墓人”是工人自己。现在这些“掘墓人”自己已经死掉了吗?

表1. 世界农业、工业和服务业就业百分比

来源: 国际劳工组织, 2007年世界就业报告和欧盟委员会,2004年欧洲就业。

来源: 国际劳工组织, 2007年世界就业报告和欧盟委员会,2004年欧洲就业。

国际劳工组织全球就业趋势报告指出 服务业已经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超过了农业: “ 在2006年服务业的全球就业份额首次超过农业, 从39.5%增加到了40%。农业从39.7% 下降到了 38.7% 。工业部门占就业总量的21.3%。

表1的数据说明了三个事实。第一,在过去半个世纪,农业的就业人数从67%下降到了38.7%。农民在减少。在欧洲,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世纪。如今,全世界范围内都在经历这种变化。

第二,“服务业”中的就业在增长。我们稍后会来讨论这个问题。

第三,我们看到世界范围内的工业部门的就业数量没有变化甚至略有增加。这是发达国家工业转移到其他地区的结果。4

我们最好是将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区分开。主要部门农业, 是直接从自然中获取的。第二产业工业,是对自然的改造。剩下的都是第三产业。如今, 许多属于第二产业的部门也被划归为“服务业”,造成了误解。

此外,这些数据没有考虑到所有权关系。大庄园的业主,小农和农业工人被分到农业中。同样,工业界的企业家、管理人员、个体户和工薪阶层也归到工业部门。这些统计数据掩盖了现实中的阶级关系。

资本主义大体分为三个阶级,每个阶级都分为很多阶层。资产阶级作为公司的所有者,拥有大片的土地,机器和技术,是生产关系中的所有者。中间阶层是小业主和独立生产者的阶级。工人阶级是没有生产资料的阶级。他们只能出售他们的劳动力和工作能力。

工人阶级是这个体系的核心,正是生产劳动创造了社会财富。资本只能靠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剩余价值来进行积累。工人可以离开老板存在,但老板不能离开工人而存在。这正奠定了工人阶级作为历史变革主导者的角色。生产性工人处于生产过程之中,每天都在感受着劳动者和资本家之间的差异。他们处于了解这一体系的最好的位置。除了活跃在生产中的核心部分,工人阶级也由许多层次的雇佣劳动者所组成。由于不断的危机、日益增加的工作压力、不断提高的灵活性和持续的不确定性,工资劳动者们越来越多地面对着这一制度的矛盾。

失业者也是工人阶级中的一部分。重申这一点对工会和党很重要。失业者形成了一个特定的阶层,然而由于他们的混乱和无组织性,他们无法终止或打击资本主义的经济命脉。而且因为他们脱离了工作中的训练和组织,他们不工作的时间越长,这种无组织性就更严重。但这并不意味着失业的那部分工人阶级应该退出战斗。

“掘墓人”没有销声匿迹,他们仍在活动。根据广泛的定义,2002年欧洲工人阶级中有一亿三千七百五十万就业人口,其中二百万是农业工人。在世界范围内,15年前有八亿八千四百万领薪工作人口,其中八千五百万是农业工人。5

谁创造了财富?

有些观点认为,生产劳动创造社会财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中最重要的支柱——剩余价值理论是过时的。 迈克尔·哈特和安东尼奥·奈格里说:“剩余价值生产中的核心要素,曾经由工厂工人的劳动力创造,现在则越来越多地由智力的,非物质的和交往的劳动力创造。因此,很有必要发展新的价值理论。”6

然而,这并不正确。为了活着,人们需要食物,衣服和其他物质性的商品。他们为了获得这些商品必须工作,去“生产”。所有在这种唯物主义意义上解释的劳动,一般都可以看作是生产劳动.。生产是社会化,成群组织起来的。由于生产的比消费的多,某些群体将多出的部分占有了。社会由此划分为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这是由物质生产创造社会财富的人。在每一个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占有着剩余的产品,或者说额外的劳动。

工人出卖劳动力,获得相应的报酬。这个报酬就是我们所说的劳动力的价值。它用于工人维持生活,进行劳动培训,保持身体健康,支付房租等等。

工人通过劳动制造产品。但他创造的产品的价值要高于它的报酬。多出来的那部分就是“剩余价值”,这部分完全属于资本家。比如,如果一个工人工作八小时,他在三小时之内就挣回了他的报酬(或者说是劳动力价值)。剩下的五个小时就是为资本家生产剩余价值。马克思说:“生产剩余价值是这种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7

马克思说:“由于剩余价值是资本生产的直接目的,所以只有直接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才是生产性的,只有直接生产剩余价值的工人才是生产性的工人。”生产钢琴的工人进行了生产,而钢琴家没有进行生产。造钢琴的工人再生了资本,但钢琴家只是用工作交换报酬。他的劳动创造了一些东西,但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他没有生产。

由于最近的技术革命,最现代的生产过程非常需要知识和科学。然而,生产之外的智力和沟通并不能为资本创造剩余价值。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生产不进入市场的商品的劳动,比如粘土的自制艺术品。

因此,生产性劳动是劳动的一种,与劳动的内容或它所显示的实际使用价值无关,而是与它的社会形态有关。因此,同一劳动可以既是生产性劳动也是非生产性劳动。

收入而非资本所支配的劳动,比如如仆人、厨师、园丁、司机的劳动并不是生产性劳动,因为他们并不为资本创造剩余价值。

由于剩余价值只能伴随产品产生(产品的生产),在金融业的劳动(银行,保险,投资)也不是生产性的,产品流通(销售,批发…)也不创造剩余价值,因此也不是生产性的。运输和储存是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劳动是生产性的,即使他们通常被认为是“服务业”。

最近的技术革命(IT、电信、数字…)意味着生产力的巨大进步,他们能够提供如此优越的条件,以至于一切都可以交给把人类需求放在首位的生产系统。但正如奈格里和哈特所说,不仅是电脑,互联网,电子计算机化,自动化等等在创造财富。机器上进行操作的人才能创造剩余价值。在工人阶级中,在靠出卖劳动力获取报酬的巨大人群中,有一个生产性的核心。我们现在谈论的是活跃于生产,运输,储存和服务方面的雇佣劳动者群体,这个群体可以称为产业工人。

产业工人,服务和技术

“无产阶级的组成已经发生了变化,因此我们对这个阶级的认识也应当变化,” 奈格里和哈特说:“工业无产阶级在经济分析和现实的政治运动中经常成为领导角色。如今,这种工人阶级已经完全离开了人们的视野。它并没有停止存在,但是已经从在资本主义经济中的特殊地位,从无产阶级的阶级构成中领导的地位上驱逐出去了。”9而且,两位作者说:“我们可以将从产业优势向服务和信息优势的转变成为经济现代化的过程,更好的说法是,电子计算机化。”10

工人阶级中“决定性的一部分”——工业无产阶级,与他们的数量无关,重要的是它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这个群体接受着更直接的剥削。它制造着分到其他非生产部门的剩余价值,支配着经济的重要环节。

然而,关于生产工人的数量却超出预计。工人阶级的核心产业工人群体比传统认为的“工业”规模更大。“服务业”其中的一个主要部分,即在生产过程中活跃的运输和储存,也属于生产性的。我们可以说,欧洲大约有6000万个产业工人。11

在欧洲,约有1400万名雇佣劳动者积极地“为企业提供服务”。这是与工业,技术维护,工业化清洁,安全和技术维护,市场研究,广告和人力资源相关的信息技术部门。12

两个因素促进了本行业的增长。一方面,不断发展的计算机技术使得信息技术部门的就业增加。另一方面,许多以前被归类为工业的“外包”工作,现在划到了这些部门。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服务与生产过程紧密相关。据估计,运输业的900万名劳工中有一半(由公路、船只及飞机)活跃在运输货物的生产过程中。此外,还有其他参与生产的服务,比如快递服务如DHL(德国邮政),现在算是邮电通信。

因此,至少有来自欧洲“服务”部门的2000万名工人正服务于为工业生产。我们只能在本文中给出一个大致的数额,应当在进一步的详细研究中寻找确切的数字。

然而,奈格里和哈特说:“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工厂工作失去了地位,‘非物质劳动’反而浮出水面:用劳动力生产非物质产品,如知识,信息,沟通,关系和情感反应。”“我们的理论表明,从定性的观点来看,非物质劳动获得了领导地位。”13

过去几十年的信息技术和通信革命是生产力发展的一次飞跃。然而,正如内格里和哈尔特所说,这些技术革命并非孤立发展。它们是完全嵌入在资本主义生产系统中的。安东尼奥内格里说这场技术革命大大改变了劳动方式,甚至“解放”了它们。“生产甚至控制了工人的大脑。”这是由于“因为智力——想象力的力量,发明和创造的能力——真的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的结论是:“今天,人是这些表格,工具的所有者,人通过它们创造财富。”这意味着“通过资本夺取生产工具变成不可能的了。”14

奈格里忘记了所有权关系。研究,信息技术,开发,遗传学往往是私有的。在“知识社会”中,重要的不是“想象力的智慧和力量”,而是通过专利、证书和版权对知识的私人占有。马克思写到:“资本利用历史的进步来生产财富。”15制药巨头为由研究者在大学研究实验室开发的科学知识支付报酬,获得药品专利。奈格里认为“资本控制生产是不可能的。”我们在眼前看到却是相反的情况。资本控制着社会历史和社会知识的所有领域。资本通过垄断专利证书中的知识技术,剥夺了社会进步的可能性。

从技术的角度,数字革命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从所有制关系的角度来看,机器的出现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马克思说:“无疑机器并不会改变工人只能获得生活资料的事实……机器出现后的资本主义就业充满着矛盾和对立…….我们不是为了抛弃机器,而是要抛弃这种雇佣劳动制度。机器本身可以减少工人们的劳动时间,但在资本主义下反而加长了工人们的劳动时间;机器本身可以降低工人们的劳动强度,但在资本主义下,工人的劳动条件反而增强了;机器本身就是人类战胜自然的成果,但在资本主义下,人成了机器的奴隶;它本能增加了生产者的财富,但在资本主义下,它使工人们成了穷光蛋。”16

安东尼奥·奈格里写到,“联系,人际关系,交换与欲望已经成为生产力”17。正相反,所有进入生产环节的“联系,人际关系,交换”都是为了提高利润而服务的,必须灵活以节省时间和不生息的资本。在家工作;远程工作;引入计件工资,这样按业绩发放的奖金可以节省劳动力。通过节省死资本与活资本提高利润率。对于工人来说,这增加了压力,额外的工作和疾病。

去工业化还是工业化

法国政府为验证工业正在消失的说法,委托了一个研究委员会进行调查,这个委员会得出结论:“从90年初开始,生产的附加值比整个经济的附加值增长得更快。这意味着我们不能说现在在经历去工业化,相反,工业在发展。这种现象出现在所有工业化国家。与此同时,工业劳动人口正在减少:从1980年24%的活跃人口到2002年15.9%的活跃人口。这一下降是由于法国工业中工薪阶层的生产力的提高。从1990年起就以每年4.1%的速度增长,成为全世界最高……我们所说的去工业化实际上是由工业效率提高造成的错觉.”18

欧盟委员会也作出了调查。结论是:“从委员会作出的分析,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普遍的去工业化过程是绝对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欧洲工业正经历着一个结构性的变化过程…”19

生产力提高了,由更少的人可以制造出更多的产品。过去几年,公司结构通过外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后,生产的去本地化也是一大原因:欧洲工业的岗位减少了7%。对于生产中的就业减少,有三个寻求利润最大化的典型因素:生产率的提高,增加了生产外包和去本地化。

就业岗位消失的第一个原因是生产力的提高。这不是“去工业化”。相反,产量提高了,人却越来越少。或者,如马克思所言:“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由于另一部分的过度劳动而强迫自己无所事事。”300家最大的跨国公司用不到1%的劳动,至少掌握了全球四分之一的商品。21

在社会主义社会,技术进步是为了减轻人们的生活负担,满足人们的需要。然而今天,提高生产力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取剩余价值,击败竞争对手,这为工人制造了不堪忍受的工作条件。

其次,“外包”迫使工人以较低的工资为分包商,临时办公室、IT公司等出卖劳动力。同时,部分社会保障部门消失。在大部分的分包企业和临时办公场所,工会权利几乎没有。外包瓦解了工人集体力量。

但即使在这里,在工业化过程中进行变革是不太可能的。正如大不列颠工程雇主联合会所说:“工业通过外包部门,如维修、餐饮、司法部门等制造了一大部分的服务……如果我们采用调整后的统计定义,工业生产量可以占到经济总量的35%,而不是一般所说的20%。”

原因不是“去工业化”,而是将从事生产的工人阶级拆分为为小企业和临时办公场所的工作人员。

使工业中的工作消失的第三个原因是全球化。很明显,全球化并不意味着工业化,而是将行业从一个大陆转移到另一个大陆。

这个阶级承载着自己的未来。

一百五十年前,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写到,工人阶级应该立足于资本主义的地位,在社会革命中发挥主导作用。

历史规律和资本主义体系下经济的,政治和组织化的规律使工人阶级成为先锋。只要资本存在,使资本增殖的社会力量就不会消失。没有生产性的劳动就没有剩余价值,也没有老板的利润.。这个世界上有大约十亿工人阶级家庭,他们是跨国公司和利润最大化的掘墓人。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证明的一样,他们组织了多数人的运动:“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3

离去和抛弃

工党的前秘书长纳丁·罗萨罗索企图说明, 如今工人的工作条件太差以至于在车间中无法组织工人。

青年工人运动在第十九世纪中期是如何做到的?刚开始形成的工业不也是很糟糕的吗?

当年工人们组织起来的条件,比今天更差。在那个时候,工人失去了一切:工资,食物,健康,甚至生命。但仍然有集体组织的抗争。如果马克思、恩格斯只是面对工人阶级的困境而叹息,就不会有第一国际,也不会有需要工会的意识。

没有否认过去几十年的工作条件变得更糟了。由于天鹅绒反革命(velvet contra revolution)的运动改变了社会主义体制,资本更急速地开始运行。工厂被改造成营房。现在让工人饱受折磨的,不再是尘肺病,而是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固定的工作被临时工作和兼职工作取代,报酬优厚的工作逐渐减少。全球财富中的工资份额正在减少,反罢工的法律和处罚又重新出现了。

然而,没有否认无产阶级反对自由化和社会瓦解的浪潮正在兴起。这种对抗是多方面的。自90年代以来运动数量一直在增长。成千上万的工会代表在生产线上组织行动,他们没有离开这个群体。

奈格里和哈特也看到了这种对抗,尤其是在工厂和工会外进行的对抗。

“工人阶级的权力不是代表大会制度,而是劳动者自身的对抗性和自治性。”这就是他们在1960和1970年对美国工人阶级的论述。“无产阶级的创造力和战斗力在工厂之外的工人群体——尤其是在那些拒绝积极工作的群体中同样存在,甚至在这个群体中更丰富。他们形成了更严重的威胁和创造性的代替选择。”24

根据这两个作者所说,在1960和1970年期间,在这个“纪律性强的组织”中有一种创造性的力量。“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工作8小时,接下来的一生中每年工作50周,”进入标准化制度的社会工厂的未来,曾经是父母对子女的期望,现在这看来就像死亡。采取了不同的形式的对于纪律制度的强烈反对,不仅是一种消极的表达,也是一个创造的时刻……“25

在这期间,奈格里和哈特说他们为今天的新的阶级斗争的形式提供了灵感。“放弃和逃离是对于帝国主义时期的阶级斗争有力的形式,”26他们这样解释“在纪律时代,抵抗就代表着破坏。这种观念在帝国主义时代应该抛弃了……我们可能通过撤退和逃亡赢得反对帝国的斗争。”27

对知识分子来说,工厂是地狱般的机器,而对工人而言,这里是谋生的地方,也是他们自豪地实践他们的职业和战斗的理想场所。工厂可以组织工人,把工人团结在一起,使他们一致地直接对抗老板。工厂给资本家们带来了丰厚利润,同时也是他们的阿克琉斯之踵。列宁对于“逃避纪律”所说的依然非常符合当今的现实:“马克思主义是由资本主义训练出来的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正是马克思主义始终教那些不坚定的知识分子要把工厂的剥削作用(建筑在饿死威胁上面的纪律)和工厂的组织作用(建筑在由技术高度发达的生产条件联合起来的共同劳动上面的纪律)区别开来。正因为无产阶级在这种工厂“学校”里受过训练,所以它特别容易领会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来说如此难以领会的纪律和组织。对这个学校怕得要死,对这个学校的组织作用一无所知。这正是那些小资产阶级生活条件思想方法的特点,因而也就产生了德国社会民主党人称其为Edelanarchismus的无政府主义,即所谓“贵族”式的无政府主义,据我看不如把它称作老爷式的无政府主义。”28

修正主义者一个半个世纪前就声称要放弃生产线上的工人群体,他们说时代变了,其他社会群体体现了变革的创造力和创造力,可以带来新的活力,引领社会革命。首先,民族国家内部资产阶级民主方面的突破“改变了一切”。然后,垄断的兴起“使一切变得不同”,社会福利保障彻底改变了情况,而最近的生产变化使得一切都改变了。“战斗性在工厂之外”,“工人们变得自私自利”,“欧洲工人阶级错过了历史的机会”,“其他群体现在要发挥先锋作用”。被排斥的人,不工作的人,移民,生态学家们,环保运动者、和平主义者、女性、科学家、IT专家……他们先后声称这些社会群体将在上个世纪领导社会革命。这些理论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是忽略了社会和经济的历史规律,避免生产和生产控制问题。

劳资之间的斗争是双方变化的核心。关于这点,列宁的分析是很正确的:“因此,甚至当无产阶级占人口少数时(或者说当觉悟的和真正革命的无产阶级先锋队占人口少数时),它也能推翻资产阶级,然后从人数众多的半无产者和小资产者中把许多同盟者吸引过来,因为半无产者和小资产者从来不会预先就表示拥护无产阶级统治,不会懂得无产阶级统治的条件和任务,而只是根据自己以后的经验才确信无产阶级专政是必然的、正确的和合乎规律的。”29

生产线上的工人在进行反抗资本家的斗争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唯一战斗的群体,我们需要形成生产工人、其他工人阶级、农民、底层知识分子、进步人士和站在被剥削者一边的年轻人之间的大联盟。正是因为生产工人是在战斗中被教育、被组织、形成纪律;正因为工业工人形成了这个生产系统的核心,他们承担着带领其他被剥削和被压迫的阶层的任务。他们接近其他社会阶层不是为了“找到他们的活力”,或获得“创造力”,而是为了推动整个社会斗争。这就是1994年至1996年 Forges De Clabecq 的钢铁工人参加了教师和学生发起的大规模运动的原因。

“在这个时刻,我们看到,传统的反对方式,如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发展起来的工人组织机构,开始失去他们的力量。奈格里和哈特认为必须发明反抗的新形式.”30

等待工人运动及其工会的发展无疑是新的巨大的挑战:兼职工人的组织,灵活和不稳定的人力,动员临时工和分包企业的工人,失业工人阶级的参与等等。当一些工会的高层比如欧洲劳动者联盟的管理者,认可欧洲大型垄断企业和欧盟的制度(即所谓的“制度化”),劳动者就的确丧失了权力。但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是工人的组织自身,还是劳工运动作为工人阶级组织者的理念,或者是劳工组织的一小撮管理者?

党,社会主义者通过工会领导整个工人阶级,帮助其完成它的政治要求。列宁强调工会中社会主义者的任务“害怕这种‘反动性’,企图避开它,跳过它,是最愚蠢不过的了,因为这无异是害怕发挥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作用,即训练、启发、教育工人阶级和农民中最落后的阶层和群众并吸引他们来参加新生活……”31

“但是,我们同‘工人贵族’作斗争,是代表工人群众进行的,是为了把工人群众争取过来;我们同机会主义和社会沙文主义的领袖们作斗争,是为了把工人阶级争取过来。如果忘记这个最浅显最明白的道理,那是愚蠢的。而德国‘左派’共产党人做的正是这种蠢事,他们由于工会上层分子反动反革命,竟得出结论要……退出工会!!拒绝在工会中工作!!建立新的臆想出来的工人组织形式!!这真是不可宽恕的愚蠢行为,这无异是共产党人给资产阶级帮大忙,”32

如今,在20世纪结束之际与21世纪来临之际,修正主义已经控制了一批革命党。我们要使共产主义运动回到运动斗争的最前列,有一项任务必须完成:那就是建立一个善于斗争的懂得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总部,而且这革命总部不仅能够把工人阶级团结起来,还能建立工人阶级与其他受压迫阶层的社会联盟。

注释:

  1. 来源: 国际劳工组织,2004-2005世界就业报告,欧洲就业委员会。
  2. 安东尼奥内格里:《回归,生命政治学ABC》.“与安娜·杜弗勒芒特尔谈话”,阿姆斯特丹, 凡热内普, 2003年 , 第43页.
  3. 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1916]. http://www.marxists.org/archive/lenin/works/1916/imp-hsc/ch10.htm.
  4. 来源: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 《2010年贸易与发展报告》. 备注:在这个数据中,生产中的就业 (制造业)只是工业中的一部分就业。
  5. 来源:欧洲委员会,《欧洲社会统计》,2002,2003版《劳动力调查结果》。世界范围内的数据:德翁非尔默根据世界银行1995年的数据估计世界上工作人数。
  6. 米歇尔哈特, 安东尼奥内格里 ,《帝国,新世界秩序》,阿姆斯特丹,凡吉尼普出版社,2002年,哈特和内格里说他们这本书的理论来源于一批当代意大利马克思主义者,但没有指出他们的名字。
  7. 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1867年)第一卷:资本生产的过程,进步出版社,莫斯科,苏联,第306页。
  8. 卡尔马克思, 《作为剩余价值的资本主义生产》,《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劳动》, “剩余价值理论”中《1861-1863的经济学手稿》.http://www.marxists.org/archive/marx/works/1864/economic/ch02b.htm.
  9. 米歇尔哈特, 安东尼奥内格里,《帝国,新世界秩序》,阿姆斯特丹,凡吉尼普出版社,2002年,哈特和内格里说他们这本书的理论来源于一批当代意大利马克思主义者,但没有指出他们的名字。2002年,第68页。
  10. 同上, 第283页. 内格里和哈特加斜体字。
  11. 《2010年欧洲数字统计年鉴》http://epp.eurostat.ec.europa.eu/cache/ITY_OFFPUB/KS-CD-10-220/FR/KS-CD-10-220-FR.PDF
  12. 在欧盟统计局国际统计,服务细分为(g)批发和零售贸易修理,(h)酒店和餐馆,(i)交通、通讯、金融中介(j)辐射,(k)的商业活动和房地产,(l)管理(m-q)其他服务。在(k)中还包括“服务公司”(第72和第74节)。引用的研究中的数据是全部的,没有工资劳动和“商业领域”中的独立工作的区别。我们采用86%的比例,因为在整个欧洲有86%人为这种服务买单。
  13. 米歇尔哈特, 安东尼奥内格里,《新世界秩序中的人民群众,战争与民主》,阿姆斯特丹,2004年,第120-121页。
  14. 安东尼奥内格里, 《回归,生态政治学ABC》. “与安娜·杜弗勒芒特尔谈话”,阿姆斯特丹, 凡热内普, 2003 , 第83页.
  15. 卡尔马克思. 《资本论第三卷》 (1858年). 巴黎, 人类出版社, 1968年, 第143页 .
  16. 卡尔马克思, 《政治经济学批判》(1867年). 第一卷第一章 ,“资本生产的过程”,进步出版社,莫斯科,苏联,第216页。
  17. 安东尼奥内格里, 《回归,生态政治学ABC》. “与安娜·杜弗勒芒特尔谈话”,阿姆斯特丹, 凡热内普, 2003 , 第60页.
  18. Max Roustan,国民议会的国会议员.《在工业化的国家的规划和可持续发展的土地的信息报告》.国民大会主席,5月27日,2004,46-47页。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12/pdf/rap-info/i1625.pdf. Italics added, pm.
  19. 欧盟委员会. 《随着结构的变化 : 扩大的欧洲工业政策》.布鲁塞尔, COM (2004) 274 final,4月20日, 2004,第二页.http://europa.eu.int/eur-lex/fr/com/cnc/2004/com2004_0274fr01.pdf.
  20. 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1867)第一卷第一章:“资本生产的过程”,进步出版社,莫斯科,苏联,第315页。
  21. 杰德格里尔, 卡瓦基特辛格,《跨国企业简史》,2000年,第18-19页http://www.globalpolicy.org/socecon/tncs/historytncs.htm#bk2_ft35. 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12/pdf/rap-info/i1625.pdf.
  22. 伦敦,《全球经济中的女性》冥王星出版社,第98页。.
  23. 卡尔马克思与弗里德里斯恩格斯, “共产党宣言”(作于1848年2月). 1970年由北京的外语出版社出版,第三版第45页. 见: http://www.marx2mao.com/M&E/CM47.html.
  24. 米歇尔哈特,安东尼奥内格里, 《新世界秩序》,阿姆斯特丹,2002年,凡吉内普出版社出版,第217页。
  25. 同上,第277页。
  26. 第219页。
  27. 同上,第217页。
  28. 列宁, “进一步,退两步”(1904). 见: 1965年在莫斯科进步出版社出版的《列宁选集》英文版第四版第391-392页。 http://www.marx2mao.com/Lenin/OSF04.html.
  29. 列宁“立宪大会选举与无产阶级专政”(1919年12月).1965年在莫斯科由进步出版社出版的《列宁选集》英文版第四版第271页。
  30. 米歇尔哈特,安东尼奥内格里, 2002年阿姆斯特丹,凡吉内普出版社出版《新世界秩序》第309页。
  31. 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作于1919年12月). 1952年在莫斯科由外语出版社出版的英文版《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二章,1970年北京外语出版社重印版第42页。http://www.marx2mao.com/Lenin/LWC20.html.
  32. 同上, 第43-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