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建造极乐空间,但我们要生存

11/27/2017 posted in  当代中国

作者:太平洋的风

半夜把平民百姓的家给砸了,像赶老鼠一样把人赶走,这样的事情咱们特色政权也不是没干过,但突然间搞得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人无家可归,而且还是发生在老大眼皮底子下,实属罕见,无怪乎舆论哗然,有识之士惊愕不已,恐怕大多数人都被官家这一棍子给打蒙了。

目前被驱赶的“低端人口”们正疲于寻找落脚处安顿下来,而热心的网友们,工友们正相互帮助渡过难关,还没时间消化这种震惊。但是,已经有评论人意识到,这件事情意义重大,将会对我们社会发展造成深远影响。

有朋友在微信朋友圈评论说,最近咱首都发生这事,并不是某些坏官僚造成的偶然事故,而是中国模式本质的必然表现。的确,所谓的行政效率高,在这次大清退的过程中,可以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中国特色国兴起的三十年,是政府不断展示高效率的三十年,当然也是群众的家庭生计不断被强力摧毁的三十年。

只不过,这次的清理对象从人口的百分之十的群体,变成了百分之九十,甚至是百分之九十九。

怎么说?

我们知道,中国改革开放搞的大动作,除了农村的分田到户,就是把城市的国企私有化,把国企工人撸掉,换成农民工。

国企工人是改革开放最大的受害者,他们的家园在一次又一次的暴力清洗中被毁灭,他们的身份也随着一次又一次改制,从作为领导阶级的“工人阶级”变成了“ 低端人口”。

把几千万劳动者从他们生活工作几十年的工厂驱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过程中出现过的和平抗争和流血冲突,其激烈程度远远超过这次事件。

但国企工人的斗争是孤立的,作为没有技术没有文化没有企业家精神的“低端人口”,他们不仅要与暴力机器抗争,还要承担来自于农民,小资产者,资本家等其他社会集团的意识形态攻击。作为时代的落伍者,他们似乎就注定要成为改革的牺牲品,社会发展的代价。

在这个过程中,农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农民工)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谁都知道,国企私有化之后,仍然需要工人。但力图让利润最大化的资本家们,自然想尽力压低工人工资。工资就是劳动力价格。劳动力价格是由劳动力价值即再生产这个劳动力所需要的商品的价值总额所决定的。而这个价值总额本身,又具有历史和道德的因素,不同地方不同时代的劳动力的价值可能相差很大。很明显,私人老板们不想雇佣“价格高昂”的国企工人,因为每使用一个国企工人都意味着一系列附带支出:住房、教育、医疗、养老、医疗等等,而雇佣农民工,则无需负担这一系列开销,自然节约了很多。

住在城中村违章建筑里的农民工,代替了住在单位正规宿舍楼里的国企工人。资本家抢到了国有资产,挣到了巨额的利润,而农民工也得到工作,领到工资,搭建违章建筑的城中村农民收到租金,小贩们也依托低端社区谋得一份生计,可谓皆大欢喜。至于,国企工人和他们的斗争,就让它祖国复兴之路上随风散去吧。

官僚资本主导的改革进程中,虽然也由于分赃不均而出现了官僚资本和部分民间资本的矛盾,由于低价征地导致一些农民的反抗,但总体上,除了国企工人之外的其他阶级对统治阶级还是比较认同的。面对改革造成的贫富分化阶层固化等负面现象,很多中产人士甚至公开宣扬社会达尔文主义为其辩护,最出名的就是什么“你穷你有理?”之类的思想垃圾。

然而这排除了国企工人的阶级团结,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沿海工人运动的增长,农民工和资本家阶级的矛盾逐渐增长,部分工厂甚至出现上万人的跨厂联合斗争。数以百万的工人参加了斗争,他们在斗争中见识了资本家的狡诈和暴力机器的凶残,跟他们的前辈国企工人一样,他们也不得不接受阶级斗争的教育。而斗争总是使人在政治上成熟起来,这让统治阶级感到恐惧,所以千方百计压制工人阶级的斗争。

不过,工人运动毕竟还是属于雇佣关系中的冲突,对于劳动阶级中的其他阶级来说,可能无感。比如,小资产阶级属于自我雇佣,甚至可能还雇佣了一两个帮工,怎么可能热衷于提高工人权益。而一些白领伪中产也认为自己家里请的阿姨是自己的员工,如果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落实各项福利,那员工的收入岂不是比自己这当老板的还要高了?那自然也是要反对的。

所以,国企工人的斗争也好,沿海农民工的运动也罢,甚至是小贩与城管的生存纠纷,都不能获得社会(当然是指白领,中产和中小资本家们)的普遍同情。总是会出现一些理中客要跳出来,为当权者辩护,打倒白左的政治正确,为强权申冤。这些个自干五小粉红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的混合群体,竭尽全力把中国的文明水平拉低,非要把人性拉低到兽性才善罢甘休。

如他们所愿,统治阶级终于漏出了真面目。让一群暴徒驱赶人民,向全世界表演名为“中国模式”的街头戏剧。不少忠实小粉红自干五震惊了,急忙跟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划清界限。

这次驱离,其实是统治阶级主动在自己和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小资本家、下层白领之间筑起一堵高墙。虽然老百姓都知道,自己和有权有钱者之间这堵高墙早就存在了,但那毕竟是房子和奢侈品等东西构建起来的心理的和社会关系的墙,而这一次当权者要建造的,是一堵真实的,分隔空间的墙。

这样把阶级分隔实体空间化,在国外也出现过,英语中有gentrification一词,就是指通过涨价把穷人从社区赶走,但那毕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在天朝,则是发生在一夜之间,一天之中。暴力驱离带来的阶级分隔的心理冲击和创伤,恐怕只有在《北京折叠》和《极乐空间》这样的科幻作品中才会有。

空间的驱离意味着,不管你是工人,还是小业主,或者是小资本家,只要不“高端”,就必须从空间中清理出去。在高端的空间中,只允许存在高端工人,高端店主,高端企业主。高端的空间需要高端的空气,高端的消费者,高端的语言和文化。如果读者看过电影《极乐空间》,就会联想到,他们想要的高端空间,就是那个在离地几万米之上的空间站。在那里,没有老鼠和蝼蚁,只有机器人服务员,美女帅哥,以及清新的空气和蔚蓝的天空,那是多么的高端呵。当然,脱离了“低端”的“高端”是需要代价的,自然意味着昂贵的生活成本,对于真正的富人,这当然不算啥事。但工资有限的白领则有可能负担不起了。在高端人士眼里,这只能说明自视中产的白领们其实很“低端”,同样应该被请出去。

当权者这一次蓄谋已久(因为控制人口的规划早就有了)的行动,成功地把大多数劳动者,以及相当数量中产阶级,甚至部分中小资本家联合在一起了。一直被相互缠斗的左派右派,这次也站在同一立场上,异口同声地讨伐丧尽天良的胡作非为。各被统治阶级群众的团结,是这次事件最重大的意义,标志着一个新的人民抗争时代的来临。百分之十的斗争终于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斗争。

有网友引用著名的反法西斯名言:

“当初他们杀共产党,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共产党;后来他们杀犹太人,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再接下来他们杀天主教徒,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当他们开始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为我讲话了…”

换到我们这里就是:

“当初他们驱离国企工人,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国企工人;后来他们驱离农民,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农民;再接下来他们镇压农民工,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农民工;最后,当他们开始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许多朋友被暴力机器的碾压吓呆了,感到绝望。然而历史的辩证法正是: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群众的团结就意味着一小撮当权者的孤立。而当权者越是孤立,就越脆弱。这种孤立,一开始还是意识形态上的孤立,但最终会演变为政治上的孤立。

百分之九十九的群众,通过自媒体传播的消息接受了阶级斗争的教育,见识到统治阶级是如何残酷,而被统治阶级如不联合起来又是如何软弱无力。而直接被驱离的群众,据说也达到几百万。这几百万人返回家乡,又会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上千万人。

当特色国的和谐假象已然破灭,富人们公然开始打造没有穷人的“极乐空间”时,劳动群众在意识形态上的后退一定会停止,并转向进攻。为了生存,越来越多的群众会站起来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重新树立“人人平等”这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国理念;越来越多的群众会从痛苦的经历中强烈地感觉到,一盘散沙只能被人宰割,团结才有力量;越来越多的群众会认识到,自己不关心政治,但政治会来关心自己。

1905年,沙皇用子弹迎接请愿的工人,一手点燃革命的烈火。很多人说,沙皇太蠢。其实这不是蠢,而是傲慢。统治阶级视劳动者为蝼蚁,又有家丁百万,怎么能不傲慢呢。所以,他们今天还是同样傲慢,也同样的愚蠢。虽然被官家的棍棒打得四散奔逃,但“低端人口”不能忘记,自己的先辈是如何教训这些自视高端的傲慢之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