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时代为何如此漫长—— 一点个人看法

05/20/2011 posted in  中流击水

作者:DesertHX 

自从资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世界的划分变得简单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一切矛盾、斗争,都在这两个阶级之间展开。毋庸置疑,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本身不合理,而那个唯一能够消灭它的阶级——无产阶级,又是大多数受压迫人民的阶级。单单从数量上看,只要无产者们都联合起来,那资产阶级的灭亡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然而,纵观历史,无产阶级进行了无比漫长的斗争,经历了马列毛时代,如今世界却依然被资本主义统治着。尽管罢工随处可见,反抗随处可见,可资本主义统治却依旧顽固——在重重矛盾中存在着。

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全世界的无产者从未真正联合起来。可是,这些同样受到异化、受到压迫的人们,是被什么东西所分化了的?

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我们每个人,从小就被灌输的信条与理念——

  1. 个性: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2. 追求个人“成功”,“人生所在的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朝的方向。”
  3. 通过“奋斗”,每个人都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诸如此类的“箴言”非常之多,不必一一列举,它们几乎贯穿了我们生活的始终,教会我们“克服困难”、“发掘自己的潜力”、“在逆境中百折不挠”等等等等。乍看之下这些效果全都是正面的,似乎这就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具有且要努力去争取的属性。

而问题并不出在这些理念的假象性的效果,而是它的根源——这根源便是“个人”。一切的信念,一切的人生引导,都是从个人出发。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四面八方就传来这样的声音:“如果你努力,如果你做了XXX,你就比别人强!你今后就会比那些不努力的人获得更好的生活!”

于是,“个性”被笼罩上了美丽而令人向往的光辉。成长期的孩子们常常围绕在充满“个人魅力”的同伴或偶像身边,带着羡慕甚至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而私底下暗暗抱怨自己“没有特殊才能”、“平庸”、“不被人重视”……当他们长大之后,努力地为生存而挣扎,混得好的人沾沾自喜,混得穷的,或许抱怨自己不成器,或许“乐观地”使自己“知足”,而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甚至没有精力去抱怨,整天只能像一台机器一般痛苦而艰辛地运转。

就这样,人们被孤立为一个个的“个体”,过于看重狭隘的“自我”的价值,彼此隔绝,每一个人都“独特”到甚至相互之间无法理解的程度。工厂的分工使工人孤立,而所谓“梦想”、“追求”则让文艺青年和知识分子们自视清高,自诩“孤独”,离群索居甚至消极遁世。隔阂成为常态,人们经常抱怨自己不被他人认可,毫无阻碍的交流与沟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不可能……有些人甚至断言:“人性”的本质就是孤独的,任何一个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个人。

既然孤立,既然隔绝,既然各自为政,各有各的想法和所谓追求,那么作为无产阶级的大多数人,怎么可能联合得起来呢?更何况如今的无产阶级之中也有各式各样的阶层,就算同一个阶层的人也往往被个人主义所洗脑,于是革命就更加困难了。没有一个统一的阶级意识,就根本谈不上大规模的群众运动。

意识形态是比暴力更强大的机器,是比压迫更深刻的奴役。当每个人眼中只看到自己的时候,历史是盲目甚至停滞的,只能被自发的规律拉扯着行进。(任何一个资本家都控制不了的经济危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意识形态的作用又将绝大多数人的眼光局限于“自我”,从而顺理成章地使无产阶级分化,无法团结起来反抗。意识形态在当今高度发达的信息世界里已经无孔不入,其渗透力之强,几乎可以使一个人顺顺当当地植入统治阶级制造好的脑子并且用它“恰当地思考”。而当一个被异化的人因使用不好这个脑子而陷入疯狂时,资产阶级的走狗们——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师便尽心尽力地为他们“治病”,使之能在其世界里“正常行动”。

而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又是从何而来呢?

毫无疑问,任何时代的社会意识都是由当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也就是经济基础决定的。之所以强调个人,就因为当今我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并没有达到极大的富足,甚至可以说,还相当的欠缺。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动物属性——为生存而竞争、彼此厮杀抢夺资源——必然占了我们人性的绝大部分。可以说,我们当今的“文明”时代,不过是野蛮时期的一个量上有所区别的变种:我们还处于互相残杀的动物的历史,而远没有进入真正的“人”的历史。于是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我们都知道,意识形态和生产方式一样,不断地再生产、巩固和扩大自身。在这个不间断的过程之中,意识形态原先就存在的不合理性和荒谬性渐渐被抹杀、被淡化、直至退居历史舞台的幕后深处而不被人察觉,一切的否定因素经历漫长的演变与改装而彻底走向了它的反面,一切的不合理逐渐获得了压倒性的“合理”外观,人们越来越习惯于在假象之中生活,并且日渐沉迷于“自我”的幻觉,理所当然便脱离历史,脱离人民,哪怕在共同的命运面前都无法团结为一个整体。人们不知不觉按照意识形态行动,其结果是再生产了意识形态本身,因此统治的根基越来越顽固——它获得了新的话语权:我牢不可破,你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当然,人的主观能动性决不允许坐视自己被异化为机器而不管,决不允许人类自身就此毁灭,更不允许历史终结。一切革命,都是客观矛盾激化的必然结果,无法被任何个人的“英雄主义”所左右。唯一永恒的只有历史,每一个时代的人们都在实践当中反思,不断地破坏不断地重建,不断地达到否定之否定,永无止境的螺旋式上升。资本主义越发展,意识形态机制在不断扩大自身的同时也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固有的空洞,如同一个不断胀大的肥皂泡,极限就在眼前,越膨胀,外壳就越脆弱,令人恐惧的、毫无内容的“巨人”一般庞大的外观假象必然会炸毁。而此时,无产阶级的实践,无产阶级夺取话语权的整个历史行动就显得迫在眉睫而至关重要了。

问题就在于,我们如何抵制资产阶级根深蒂固的文化腐蚀,如何确立一套无产阶级自身行动的方案。世界各地的无产者每一天都在逐渐认识自己的处境,每一天都在或大或小的范围内团结起来,尽管是以松散而极不稳定的形式。然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就算在左派阵营内部,都常常出现质的分歧,起初是以不太明显的形式,而最后总以最激烈的冲突导致组织内部的分化。20世纪共产主义运动以失败告终,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并不彻底,从新夺取的政权当中又分化出了资本家阶级,于是革命的果实被摧毁,“专政者”再次脱离群众,再次将绝大多数人民的未来置于少数人的控制之下,世界重又陷入黑暗的恶性循环。

根源究竟在哪里?意识形态赋予资本主义的强大生命力究竟还能持续多久?毫无疑问,不可能坐等它自行爆炸,革命每时每刻都在以或明显或微妙的方式进行。在这个被异化得如此深刻的世界里,我们究竟应当怎样行动?而事实上,从没有僵化不变的框架,从没有“给定的”甚至“先验的”革命道路,一切的答案只能在实践当中寻找。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对我们说来并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