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CA学习活动讨论总结

06/06/2011 posted in  理论视野

作者:黄铭

“旧的社会主义,虽然批判了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结果,但不能说明它,因之也就不能克服它。”——恩格斯,《反杜林论》

为着说明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我们有必要了解为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辩护的那些经济理论——主要是在边际效用价值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系列经济理论。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泛左翼的同志们往往对劳动价值论了解的很充分,对边际效用价值论却很少去研究。这样,在批判边际效用价值论的时候,只列出劳动价值论的观点是不够的,因为这一做法完全可以被反过来,结果任何一者无法否定另一者。

那么我们必须更加进一步,不应只是看到劳动价值论和边际效用价值论是两个平行的理论所以无法用其中之一否定另一者;我们所需要做的,是试图告诉听众,边际效用价值论所解释的那些东西,用劳动价值论同样能解释——这样边际效用价值论至少不强于劳动价值论。

我们说到边际效用价值论。这一理论认为对某物的消费增多会引起它的边际效用递减……呐,用高素质高品质右派青年曾经给过的一个模型来说吧——生产桔子的人手里有大量的桔子,如果是他自己来消费的话,他吃第一个的时候会觉得很美味,第二个就差些,吃下一斤以后已经觉得不想再吃了——他大量拥有的桔子对于他而言的边际效用是低下的。那么这时候来了个生产麻布的人,对这个生产桔子的人而言,他手里没有麻布,他如果想要麻布,可以用他手里的桔子来换……那么以怎么样的一个比例交换合适呢?麻布对于他是稀缺的,边际效用发生的递减不如桔子那么严重,对于他而言仍然保持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上,所以他愿意用较多的桔子去换较少的麻布……嗯,但愿我的解释是对的。

那么劳动价值论呢?我们不妨回顾一下高中的政治教科书的说法——对,就是那个熟悉的等式——10斤桔子=1丈麻布,在这里等号意味着什么呢?是说10斤桔子的使用价值和1丈麻布相等吗?教科书的说法是“不能”,理由是桔子和麻布的使用价值是不同质的东西,因此不能进行量的比较。那么这个等号的背后是什么呢?

用通俗一点的说法,这10斤桔子可以去换的东西(可以写在“10斤桔子=”后面的东西)不会只有1丈麻布,还可以是1件上衣或2张电影票或1把斧头或5斤羊肉或1盎司银——诸如此类的各种使用价值,那么我们在考察这个等号的时候,就必须把等号连接起来的使用价值具有什么样的特点——是能满足吃还是能满足穿还是能满足臭美的虚荣心——统统忽略掉,而只有把它们化为某种同质的东西才可以说它们相等。套用《资本论》里引用过的例子——如果我说乙醇=甲醚,我必须忽略掉乙醇和甲醚在物理化学性质上的不同,而只考虑组成它们的各种元素比例(C:H:O=2:6:1),在这一意义上才能说它们相等。

而劳动价值论认为,根据商品的二重性(参见商品的定义),如果忽略它们的使用价值的不同,那么它们只能剩下一种属性,就是劳动产品。而且我们说到这个“劳动”时,还必须忽略掉生产出使用价值的具体劳动形态的不同——譬如“种和收”是生产出桔子的那种劳动形态,“纺织”是生产出麻布的那种劳动形态;我们何以说“种和收”=“纺织”呢?如同我们忽略掉桔子和麻布的使用价值一样,生产出这种使用价值的劳动形态也应被忽略。如果不考虑具体的劳动形态,那么“种和收”与“纺织”还剩下一个共同点——它们都会造成人的体力及脑力的耗费。无论是果农还是纺织工人在干了一天的活以后总是会累的(呃,那位同志,机器人的问题我们以后挑时间再谈好么)。这种对体力及脑力的耗费,便是我们要寻找的隐藏在“10斤桔子=1丈麻布”的等号背后的那种“同质”的东西。在这样的意义上,价值被归结为必要劳动时间。(至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定义什么的请自行参考教科书吧。)

——好,那么问题来了。劳动时间是隐藏在这个等号背后的唯一同质的东西么?同样是用乙醇=甲醚这个例子,我说之所以用等号连接它们是因为它们的元素组成比相同,保罗•史密斯可能不同意我的说法,他会认为是因为这两种物质的分子量相同,所以可以用等号连接。那么隐藏在“10斤桔子=1丈麻布”背后的“同质的东西”,除了劳动时间是不是还可以有点别的?

有一点微观经济学入门知识的人大概都还记得无差别曲线——我们考虑两种不同的商品,比如同样是桔子和麻布,桔子的数量用X表示,麻布的数量用Y表示,然后建立一个XOY坐标系……然后我们可以总可以画出这样的一条曲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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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且不去管那些数字和正负号,只看这条自左上到右下的曲线就好。假设P点对应的是(100,10),即这个人目前拥有100斤桔子和10丈麻布,然后我们沿着曲线从P点往右下走那么一点点……譬如说走到了(110,9.2),即这个人目前拥有110斤桔子和9丈2尺麻布,那么我们说,相比在P点的情况,他手里增加了10斤桔子,减少了8尺麻布,但是他拥有的“满足感”并没有变,或曰,效用期望值是相同的。

是的——看过上面有关劳动价值论的同学会说,桔子带给人的是舌头和胃的满足,麻布带给人的是皮肤的满足,这两种满足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微观经济学的教师们或许也会这样教导我们:你应该把带来满足的具体形式,无论是好吃还是好看还是温暖还是馨香统统忽略掉,只留下一个一般的“满足感”,才能将它们作为某种“同质的”东西相加。

OK,那么我们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具有“同质性”的东西嘛,即商品带给人的一般的“满足感”,或曰,效用。

然后我们回到上面的图,假如在P点做曲线的切线,会得到什么呢……瞧,如果我们求出P点曲线的斜率是0.1,即y/x=1/10,也就是说在这个点上我可以用1丈麻布换10斤桔子……那么往右下一些的点呢?从曲线上可以看出那里的斜率必然小于1/10,譬如说,1/11,也就是说在那里(有更多的桔子和更少的麻布)要像换同等数量的麻布,就必须要用更多的桔子……瞧,随着桔子数量的增加其边际效用(从而其价值)是递减的,多么完美啊!

唉,那么就回到我们开头提出的问题了:用效用来定义价值有什么不好?或者说,能不能用劳动价值论来解释效用价值论?

回到交换的场景。尽管买者对于他要买的商品所带给他的效用可能了然于胸(实际上很多时候还未必如此),他也不能就由这个商品带给他的效用来得出商品的价格。只有当卖者标明了商品的价格的时候,他才能知道自己要用多少他所拥有的东西来换,并评价这个出价是高还是低——商品的最后价格并不是由它对买者的效用大小决定的(因为商品决不会先天地认得自己的买者是谁),而是卖家竞争的结果。那么众多卖家面对买家展开竞争不断地提出越来越低的价格……会不会为了让商品出手而陪的血本无归呢?不会,卖家对于自己的要出售商品是了解的,他知道自己生产这个东西花费了多少成本。如果自己定出的价格低到了这个成本线以下时,他就要在心里犯嘀咕了。卖家不是傻瓜,他当然希望能赚到,至少也要收回成本……于是众多的卖家通过竞争给出的这个最后的售价,总是和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么买家呢?买家之间不是也存在竞争么?为了买到自己想要的商品,他们不是会竞相出越来越高的价格么?但是买家的竞争也不会出现花一架波音747的价钱只买一两米的荒谬情形,因为总还有个叫“买不起”的令人恨的牙痒痒的词语。是的,买不起!——只要考虑到在交换的时候买者同时也是另一个角度下的卖者,那么买者之间的竞争实际上和上面讲的卖者之间的竞争有相似之处。买者在让渡自己持有的商品的时候,对自己这些商品的成本也是心知肚明的,当他出价过高——用过多的自己的商品去换别人的商品——的时候,实际上对他也存在“卖得太贱了”这样的嘀咕的。在以物易物的时代由于买天然地同时也是卖,这样的关系是相当显然的;货币的出现使得买和卖可以在时空上分离开来,这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种关系,但并不改变这种关系的实质。

如果承认这一对于个人消费提出的“无差别曲线”有其合理性的话,不妨将其扩展到社会的层面。整个社会对于不同种类的产品也会有一个效用的评价,从而形成大大小小不同的需求。譬如,夏天到了,为了满足我们躲避酷暑的需求,用于驱动电扇、空调、冰柜等制冷设备的电力会显得比夏天未到时更加地有“效用”,于是整个社会对于电力的需求也会增加。

对电力的需求增加意味着什么呢?那么我们将投入更多的物力和人力去生产“电力”这一产品以满足社会的需求。“社会依据自己的需求自动地调节劳动时间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的分配。”那么我们增加了投资之后,来看看生产出同样多的电力,耗费的劳动时间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说到这里便会让我们想起规模效应。大规模的生产可以节省劳动时间——但这句话的成立要受到很多的限定条件,比如自然条件的限制——为了生产出更多的电力需要更多的电煤(是的,这意味着社会对于煤炭的“效用评价”也升高了),于是我们有必要在那些易开采的煤炭资源之外,额外增加那些难开采的煤炭的开采量。在同等的技术条件下,从更深的地层开采出煤炭总要比从浅一些的地层开采出煤炭耗费更多的劳动时间。又比如人力条件的限制——一定条件下单个工人所能驾驭的机器和材料数量总是有限的,为了扩大生产还需要额外招募一批工人。但是新招募来的这批工人,其工作的熟练程度不如那些已经工作了相当时间的老工人,于是从劳动力的角度来说,生产出单位产品需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也被延长了。或者我们可以在这批新工人上岗之前先对他们进行培训以使其熟练程度达到和老工人同样的水平,但培训本身也需要时间,这相当于不仅“预支”了这些工人的劳动时间,还加上了进行培训的教员的劳动时间,结果等价于生产单位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被延长。

那么根据劳动价值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延长意味着商品价值的增加——表现到市场上是商品的价格比过去更高。当然,价值的变动引起价格的变动的规律不会这么简单。在价值规律充分发展的地方,也就是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价值规律的内在矛盾使得所有商品不以其价值出售(这不是波动)而以其生产价格(成本价格+平均利润,类似西经的包含机会成本的成本)出售。再加上地租规律,才是我们能和西方经济学对话的长期价格规律。再加上引入弹性概念(需要揭开其障眼法,做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才是一般的价格。至于这些,则是以后讨论才能涉及的内容了。我们这里只是指出长期的价格平衡点的变化要用价值变化来说明。

《资本论》中谈及级差地租的时候也采用了类似的推导过程。随着社会对于粮食的需求增长,农场主会向土地上追加投资,这时就有可能会有一部分更加贫瘠的土地(过去并未开发的)被开垦,用来生产粮食。这更为贫瘠的土地在同等条件下产出的粮食当然不如一般的土地,倘使一般的土地上小麦每年亩产800斤,贫瘠的土地上每年的亩产可能只有600斤。自然条件的限制使得在贫瘠的土地上要产出同等的产品必须耗费更多的劳动时间……瞧,这样小麦的价值也上升了。

以上这些推导有一个前提,即最好的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已经处于“生产上的饱和状态”,为了增加产量,必须动用那些较差的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这一前提与现实情况还是比较相符的。

于是我们看到这样的因果链条:社会对某种商品的效用评价升高-社会对其需求增加-生产这种商品的投资增加,这种追加投资在某些情况下是会增加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依据劳动价值论商品的价值增加-商品价格较过去升高。

而我们经常接触到的那种经济学更多地只是作出一种现象上的描述:“对某一商品的需求愈旺盛,则它的价格一般也愈高。”上面那条因果链条中的许多环节(尤其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那一环节)被省去了。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劳动价值论未尝不能解释效用价值论所解释的问题,而且可以更深刻地解释它。(嗯,我知道会有人吐槽说这不是更深刻而是没有必要地多绕弯子的,所以先把话说在这里了。)

有没有这样的因果链条,即“社会对某种商品的效用评价升高-社会对其需求增加-生产这种商品的投资增加,这种追加投资在减少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依据劳动价值论商品的价值减少-商品价格较过去降低”呢?有,这就是前面提到的规模化效应,如果在自然条件和人力条件都允许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会发生的,比如电子产品即是如此,当一个新玩意出来的时候,曲高和寡,价格总在高位徘徊,但随着社会上对它的需求不断增加,用于生产它的投资也在不断增加,规模效应使得生产同样多的产品消耗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更少,其价格也就不断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