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产”通俗地说就是自我复制,“阶级再生产”就是屌丝和高富帅分别自我复制。这句话的重点是“分别”这个词,意思是说,屌丝只能再生产出屌丝,而高富帅永远是高富帅。
这跟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并不一致,我们的传统观念是“富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然而这种观念正在资本主义现实面前瓦解,这种瓦解的表现就是屌丝文化和“负能量”。让我们先来读几个喜闻乐见、耳熟能详的段子:
“1、又一天过去了。今天过得怎么样,梦想是不是更远了?”
“2、只要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的”
“3、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别人的收获是成功与快乐,你的收获是认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功与快乐”
“4、社会精英阶层一边啃着心灵鸡腿和心灵鸡胸,一边为我们送上了心灵鸡汤,说人生的价值并不在于你挣了多少钱和外在是否美”
“5、我追逐自己的梦想,别人说我幼稚可笑,但我坚持了下来。最后发现,原来还真是我以前幼稚可笑”
“6、女生们宁肯做高帅富的备胎,也不肯接受屌丝的行为,从基因上保证了人类的进步。”
“7、老师您好,请问像我这样的,没有背景的北大毕业生应该如何定位自己?” “社会底层群众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人。”
这一类负能量段子,普遍有两个特点:1、对梦想和个人奋斗信念的破灭;2、对心灵鸡汤式的“励志”的反感和嘲讽。
“励志”总是要告诉你你是有可能成功的,只要你足够努力。背后隐含着这样一个意思:这个社会至少有最起码的公平、个人奋斗上升的空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屌丝们”对于负能量段子的推崇反映了中下层已经意识到了上升通道的堵塞,但是因为没有正确理论的指导,很多负能量段子把问题归结为基因。
义务教育的空心化:教育产业化的隐蔽形
今天我们是从教育和就业两个方面谈阶级再生产。对于教育问题的批评,很多对社会现实不敏感的、迟钝的左派会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公办)学校高收费、乱收费;二是教育资源在重点学校和非重点学校之间不均衡。前者很符合90年代大陆的情况,当时公立中小学择校费、赞助费明码标价,差多少分就捐多少钱“买分”,但现在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而后者其实都不算个问题,教育资源本身不能在短期直接提供社会产出,当教育资源有限的时候,从提高效率的角度出发,将优秀的资源分配给优秀学生,较差的资源分配给成绩较差的学生理所当然,好钢用在刀刃上嘛。
这两年真正的问题是义务教育阶段,尤其在大城市中,公办学校的空心化。具体表现,在素质教育和减负的旗号下,公立小学、初中少教、不教很多知识,学生只能通过私立学校、补习班、家教等来学东西。
我们可以看下面几个报道:
凤凰网:内地拟废除小学书面家庭作业 四年级前取消统一考试
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3_08/23/28923736_0.shtml
家长联名要求中学恢复寒假补课 称学校不负责任
http://news.163.com/14/0101/04/9HFPBE2600011229.html#f=dlist
英语退出统考难降温 家长称减课就报辅导班
http://edu.sina.com.cn/gaokao/2013-12-10/0819403580.shtml
一方面学校要减负,一方面家长进行抵制。如果实在不行怎么办,就自己掏钱补教育。公立学校的减负/教育缩水直接促进了课外辅导产业的繁荣。各种类型、各种层次的补习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补习需求的不断增长也使得补习价格节节攀升。根据京华时报09年的报道,类似于少儿英语口语的小班化培训课程,平均价格超过一万五千元每年。广州日报2009年的报道中,少儿英语的平均培训价格达到了1.6元每分钟。
这还是09年的数据,实际上本人也长期做家教挣钱,不仅大学期间做,大学毕业后干脆开起了私人辅导班。各种收入层次的人都见过,并不局限于富人。可以说,大城市中,只要你不是破罐子破摔,你还是会在课外给孩子搞搞补习。其实道理很简单,减负在现有条件下是彻头彻尾的伪善。社会的竞争不会因为学校减负而弱化或者消失。我们这一辈那么努力读书拼死拼活学那么多硬功夫也才勉强混口饭吃,我们的孩子辈轻轻松松玩儿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根本没人信嘛!
所以,公立学校的减负,就是教育产业化的新的、隐蔽的形式。
理论上来说,政府只需要对“基本公共服务”免费或少收费,教育领域也是如此。但教育领域政府提供了多少“基本公共服务”,并不仅仅看义务教育有几年,更要看具体教了什么。有的国家搞12年义务教育,但高中教的东西跟中国初中一样,我不觉得他们在教育上提供了更多的“基本公共服务”。
通过课内教学的缩水,教育领域原先的“基本公共服务”越来越多地转移到市场上去。比如,在我开补习班之后,我发现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学生们任课老师开的双休日补习班,到底有多少老师把原先的课堂内容转移到了私人补习班上,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阶级再生产:富人的孩子注定比穷孩子优秀
这种通过公立学校空心化迂回进行教育产业化,日本、美国比我们先行一步,而所造成的后果也比我们更严重。
观察者上有一篇文章《教育“减负”梦已在西方碎了一地》http://www.guancha.cn/guanzhe/2013_08_27_168300.shtml里面有很多数据触目惊心。比如,东京大学2009级新生来源前十位的中学中只有一所是公立高中,而进入私立高中就意味着支付昂贵的费用。
东京大学2006 年调查了入学率和家庭收入的关系,结果发现相关性非常高。年收入400 万日元以下家庭的学生升入四年制大学升学率为31.4%,而在超过1000 万日元的家庭中,该比例为62.4%。
在1984 年,东京大学入学学生的家庭中,年收入为750 万日元以下的家庭较多,这些中下阶层的比例约50%,但1995 年就降低为19.9%。到2003 年,来自950 万日元以上的年收入富裕家庭的学生占的比例约50%,450 万日元以下的家庭的比例仅仅是13.9%。现在,东京大学入学家庭的平均年收入为935 万日元(2005 年的日本工薪阶层的平均年收入为436 万日元,就是说,现在三分之二的东京大学入学者的家庭属于上层阶层,而属于下层阶层的家庭仅仅占全体的七分之一)。
这里,大学资格被富人垄断并不是因为走后门,而恰恰是在“公平”的考试下出现的,甚至可以说,最有利于富人排挤穷人入学资格的,就是公平的考试。教育的实质产业化决定了,有钱就能够买到优质教育资源,从小打好基础,在每一轮升学考试中都占有优势,进入更好的大学,培养起更优质的社交网络,找到更好的工作,获得更高的收入,有更多的钱投入下一代的培养,成为一个良性循环。而没钱的就只能获得劣质教育资源,可能从小就培养了不好的习惯和较差的基础,每次都考不过别人,进入较差的大学,结交狐朋狗友,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收入低,最后在培养下一代时没有足够的钱,只要让下一代也重复这个循环。
总结下来就是屌丝文化中“毅种循环”。
上面我举的是日本的数据,实际上日本是个收入差距相对较小的国家,相应地,即使教育产业化,国民教育水平、国民素质的差距也会小一些,毕竟大部分人都有点钱能上补习班。而像美国这种贫富差距极端分化的国家,教育产业化就造成了惊人的愚民效果。
很多交流或留学美国的同学都会反映美国人很蠢,但是具体有多蠢呢?
经合组织(OECD)有一个“成人能力测试”,综合考察一国国民数学、技术、读写等能力,美国不仅常年在测试国家中倒数,最有趣的是别的国家都是越年轻文化水平越高,美国人则是反过来,“美国年纪最大的一批测试者们比较接近国际水准,但到了年轻人这辈儿,就堪称是一个比一个差了”。
http://voiceofrussia.com/news/2013_10_08/US-Adult-Skill-Test-Results-Bad-news-for-Americans-7672/
这就是说,随着经济水平不断提高,美国人反而变蠢了。
再给大家补充一个材料,译言网《2025年,大学教什么?》里面提到:约有36%的(美国)学生在就读大学的四年时间里,知识上一无所获。另据《高等教育纪事报》及美国公共媒体市场的数据显示,过半的雇主称他们近年招聘不到合格的应届毕业生。
如此低劣的基础教育水平严重影响了美国劳动力的素质,所以美国这两年也开始反思教育,出现重新回归应试教育的倾向。比如这份材料,《美国10年来最重大公共教育改革进入课堂》“大多数州不仅开始贯彻更严格的数学和阅读标准,其中包括被称为“共同核心”(Common Core)的标准,而且也越来越多地将教师评估与学生考试分数或其它衡量学生成就的指标相挂钩。”
就是说,当我们在搞减负、所谓“素质教育”的时候,美国在搞加负、“应试教育”。
于是就有人写文章提出这样的问题:
《凯瑟琳·兰佩尔:为什么富家子弟反而有奖学金?》
奖学金和成绩挂钩,成绩和家庭收入水平高度一致。当富人的孩子注定比穷孩子优秀,那么阶级再生产的循环就完成了。
这就告诉我们,“公平”和“奋斗上升的空间”是两回事,两者不一定一致。
我们还可以举个例子,就是科举。科举是不是公平?至少发展到弥录滕封以后,科举本身还是比较公平的。问题是,农业社会识字率一般不超过10%,建国初期大规模扫盲前,文盲率也有80%,这还是在清末、民国兴办了一些现代教育的情况下。在一个只有10%人口识字的社会,科举这个所谓的“上升通道”必然是跟剩下的90%绝缘的。
那么我们进一步要问,为什么90%的人不识字?
供一个人读书识字就意味着占用他本可以投入劳动的时间,如果是有志考科举就必须“寒窗十年”。其实十年也算少了,正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考进士五十岁能考中也是不错的了。读书的时间如此长,读书的质量上则要求是全脱产,这也就意味着需要其他人从生产剩余中匀一部分来供养他。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大多数家庭仅能维持温饱,长期供养一个全脱产的人,实在不可行。
这样一看我们就能够理解,科举为什么必然是地主阶级内部的游戏、调整统治阶级内部关系的工具,因为读书在当时成了检验一个人阶级的门槛。同样在今天,教育产业化就意味着,进入顶尖大学可能就是一个人的阶级门槛。
越穷越读,越读越穷:学历贬值比深造更快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知道,教育不是穷人翻身的渠道,相反成为了阶级再生产的机制,但就算如此,普通中等收入群体也只能投资于教育,现代社会相比农业社会,大多数人普遍有点闲钱,但又不是特别多,投资别的都不够,就只能投资教育。
比如说你在大城市读私立中学,学费是一学期一万多,但贷款买房,还款一个月一万很常见,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你可能很早就知道互联网对传统行业的改造充满了商机,但是你没有资本,最后只能做马云手下的程序猿。
甚至你可能是红极一时的大黄蜂打车的创始人,但是你没傍上大资本,所以很快被拥有巨额补贴的嘀嘀打车和快的打车干翻了。
所以没办法,最后你还是只能投资于教育。中等收入者热衷于投资教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识分子”=“统治阶级”的观念,长期以来深入人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刚才我们说过,农业社会绝大部分人口都是文盲,只有地主阶级能供养子弟读书,反过来说只要是读书人几乎必然成为下一代统治阶级,必然是统治阶级预备队。几千年来,脑体分工和阶级分化确确实实就是保持一致的。所以中等收入群体积极投资教育,也是旧观念的延续,这和“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是一样的思路。
这件事情其实很要命,大多数人有点闲钱但又不太多,只能投资教育,同时社会的进步又需要提高劳动者素质,这就造成了教育的大扩张、大爆炸。比如这份报道《699万大学生900万个岗位 2013史上最难就业季来临》里面提到一个很重要的对比数据,2003年全年新增就业岗位是大学毕业生人数的4倍,而2013年这个数字只有1.29倍。
这个比例关系某种程度上就是决定了大学生毕业第一份工作的起点,照03年这个比例关系,大学生毕业后绝对是按照统治阶级预备队来使用,但2013年这个比例关系,大学生去端盘子也不会有什么奇怪了。
从2003年到2013年正好十年,在大陆一个人从本科入学到博士毕业一般也是十年。我们可以想象一下,2003年一个入学的大学生,按照当年的就业形势,必然觉得自己一毕业至少就是统治阶级预备队,起点不同凡响。四年后毕业,忽然发现差了一截,遂发奋读硕士,三年后发现差两截;遂发奋读博士,三年后发现差三截。学历贬值比深造还快,大学生就此“民工化”。
但大学生民工化也不能阻挡中等收入群体追加教育投资,形成了一个“越读越穷,越穷阅读”的死循环。
《美国MBA泡沫是否离破灭更进一步?》
“这篇报道指出,本世纪经济衰退以来,拥有MBA学位的毕业生收入减少4.6%,可过去三年的学费增长了24%。” 价格提高意味着供不应求,间接说明读MBA的变多了。
经济一旦不景气,大家就幻想用更高的学历让自己脱颖而出,每个人都这么做,便意味着依靠学历“鹤立鸡群”的门槛进一步提高。于是在教育市场上,MBA的供给逻辑显得非常特别:文凭越贬值,对MBA需求越是上窜。众人明知是泡沫,也无可奈何,因为(在现有的生产关系内)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知识分子无产化:阶级不按行业分
这十年来,大部分人都预见不到学历贬值比深造快,首先这就产生了一大批科研民工。现在我们浏览社交网站,会发现很多反映研究生文化、抒发读博士苦恼的各类恶搞短文、图片,研究生文化逐渐出现。比如这篇《读博士和大便的相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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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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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里有货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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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肚子里面有货 也得有paper(论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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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er越多心里越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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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er上的都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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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er不能是别人用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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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er虽然是别人用过的,但是只要看不出来也可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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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够好的话可以接到pa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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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paper的话 如果你很有钱也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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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有paper,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是很需要勇气的
研究生够多了,才有研究生文化,侧面反映了研究生多到什么程度。博士这么多,而学术界的坑就这么少,导师我就是把你当民工使又怎么样呢?爱干干不干滚。而且学术界是绝对的学霸专制的体制,学术权威占有一切审判、决定和分配权,所以学霸高度剥削你们,科研民工也必须一个劲儿地抱住导师的大腿,以求传得衣钵(学术地位)。
教育大扩张、学历快速贬值,第二个结果是热门职业从业人口快速过剩。过去十年,收入增长最慢的就是外资企业和传统高薪行业。四大会计事务所的德勤,03年给应届生开出的工资是5000一个月,现在是6000一个月。这十年正是收入高速增长、通胀也较大的十年,结果你只增长了20%的收入,相当于实质降薪。为什么会这样?人才多了,不稀罕。
08年入学时很多专业的学生还在羡慕软件学院的学生毕业起薪高,但是这批人还没毕业,IT民工这个词就已经获得了普遍的认可。没日没夜的加班,收入也不特别高,往往工作所在的城市房价也不低。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希望。
软件这个行业知识更新太快,新毕业的学生反而会比毕业一两年的要吃香,我有位同学在华为工作,他就承认在华为新招进来应届生的会比早一两年招进来的工资高。
软件行业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天然的自动化倾向,比如华为内部大力推广工具化,就是自己写软件来代替自己的工作,反正自己的工人写软件也不需要额外付钱,按照这种趋势,有些工作重复度高的码农干两年就把自己的工作干没了。研发员工如果不能升职或成为管理层,未来的前途其实黑暗得不敢想象。
知识贬值,白领工作流水线化,脑力劳动者的可替代性达到了历史最高点,一份脑力工作,换你来做也行,换他来做也行,利用产业后备军来强化剥削的这套办法对付白领甚至比对付蓝领还管用。
这两年公务员热、师范生热部分受到了这些因素的影响,既然干本职工作没有前途,何不找份稳定的体制内差事?可惜体制内差事也不再是资本主义的避风港。工作量越来越大、收入低、分配制度死板是通病。
对于公务员来说,社会管理日趋复杂,业务量不断增加,而不干活的老油条还不能赶走,任务都压在新人头上,薪酬制度又极端死板,收入和级别挂钩,但基层单位总级别就低,一个大学生可能到退休都不能提拔级别。
人民满意是公务员的最高荣誉 李克强对公务员提四点希望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2/17/c_118596327.htm
“以壮士断腕的精神,义无反顾,勇挑重担,走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前列”
北京公务员:租房花了工资一半纠结要不要回老家
http://www.guancha.cn/society/2014_03_20_215550.shtml
当年国企改制时也曾大谈“壮士断腕”,然后就是国企工人“被断腕”。包括公务员,任何行业的中下层都远非统治阶级,最多是统治集团的走卒,更没有参与分蛋糕的权力。当统治集团需要他们推动自身利益发展,或者打手与走卒妨碍到统治集团利益时,他们会被毫不犹豫的挑选出作为炮灰。
学历贬值(比深造)快,不仅是造成大家收入低,如果在学费昂贵的美国,还造成沉重的债务负担。例如《有价值的文凭:让大学上得物有所值》
里面的一张图片:
现在,阶级不按行业分、不按学历分,必然就是其他的东西决定了你的前途和发展空间。比如我们看《中国“海归”一半为一年期硕士》这个报道
英美的学历定位,本科通识教育,博士搞科研,硕士则是本科和博士的过渡阶段,为正式进入科研学习做一年的准备,单独学一个硕士回国是很成问题的,而且其中很大比例是商科。商科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国外好的商科硕士都要求几年工作经验作为入学条件,但往往对中国留学生网开一面。大量的中国大学生一毕业就进入欧美的商科学个一年回国,谁都知道这本质上就是我们镀金、人家赚钱,镀金的要求也很简单,至少三十万一年嘛。而且别人还嫌中国留学生不够多,请看:
《卡梅伦盛赞英国华人贡献 对中国留学生人数不设限》
当然一年制硕士三十万的花销一般中产也负担得起,但是海归的贬值也是不容置疑的。
《去年“海归”增幅是留学增幅的八倍 国外就业难催生回国潮》
http://www.guancha.cn/Education/2014_03_13_213530.shtml
花了三十万却没有收益,对中产的确是打击,但对于出去镀金的上层阶级这就不是问题了。归根到底,镀金的关键是有人把你这个镀金的当作真金来用。
正所谓“二代学金融,操纵牛与熊;屌丝学金融,体会啥叫穷;二代学新闻,政府发言人;屌丝学新闻,熬夜累死人;二代学金工,回家当股东;屌丝学金工,阀门拧到疯;二代学经济,入股分暴利;屌丝学经济,敲门卖安利;二代学会计,操纵GDP;屌丝学会计,按烂计算器;二代学土木,买地盖别墅;屌丝学土木,搬砖打地铺。”。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阶级,阶级可以改变你的学历,但学历不能改变你的阶级。
知识分子无产化的后果
现在,在每个行业的底层都汇聚着大量无产化知识分子,他们接受了比父辈、领导更好的教育,经历了信息化的整个过程,拥有新思维、更开阔的视野,但就是没有未来。这就是知识分子无产化。无产阶级知识化就是知识分子无产化。
知识分子无产化带来两个问题,一是社会不稳定,二是啃老。
知识分子无产化并不是今天才出现的东西,其实中共和国民党早期也存在一个知识分子无产化的情况,因此两党党员的成分初期也都是小知识分子。清末新政的确办了不少教育,但是殖民地经济容纳不了这么多小知识分子,当时大学生造反的来自两类学校,一类是复旦这样当时的野鸡大学,二是交大这样的的确确提供人才的学校,问题是没有对口的重工业。你学了船舶中国有多少造船业给你就业?你学了炼钢当时中国有多少钢铁业给你提供岗位?这批人没有奔头,就跟着国共两党搞北伐闹革命了,所以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定提到“结合产业升级开发更多适合大学生的就业岗位”,说明中共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能不能解决,这还另说。
在中国早十年、二十年,其实是年轻人很有希望的时代,关键在于中国资本在国际上的大扩张,为当时的青壮年提供了大量的中层岗位,大城市的土著三十岁挣到二三十万一年很常见。现在这轮扩张已经停滞,中国的工业已经把发展中国家的工业都消灭光了,再扩张也没有空间,但是他们的坑不可能让给你,而教育扩张大大降低了知识的稀缺性,年轻人知识水平确实比老一辈、比领导高,但是跟同龄人比其实都差不多。所以在劳动力市场上,年轻人不断流动,却总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
知识分子无产化某种角度就表现为年轻人无产化,他们是一个单位中剥削最为残酷的群体,企业里最大的利润来源,但是收入最低。出于维稳的角度,政府必须撒钱,但是怎么撒呢?发养老金,发福利的最高形式就是直接发钱,发钱给老人也不只是冲着他一个人,而是发给全家的。养老金年年发年年涨,在职工人的收入可能因为经济不景气而停止增长甚至下滑,但是政府发的养老金却是雷打不动地年年增长,这些钱哪里来?就是年轻人工作创造的,所以有工作的年轻人啃老其实算不得什么,无非是你自己创造的财富兜一圈通过你父母发还给你了。可是父母寿命的长短并不一致,子女干不干活也都可以啃老,收入再分配讲究公平性,大力度撒钱发养老金并不是收入再分配最好的方式。
补充阅读:
父亲反对女儿上大学 称浪费钱
http://news.163.com/13/0901/19/97N7SVS800011229.html
“捡垃圾比读书强”考验大学回报率
http://edu.people.com.cn/n/2013/0904/c1053-22808568.html
42岁农民工读研究生轰动全国 毕业重回原点
http://www.cnky.net/kaoyanxinxi/kaoyanxinwen/073088365.shtml
知识分子无产化的另一面:无产阶级知识化
说这么多知识分子无产化,并不是鼓励大家少学点东西。教育水平提升,显然促进生产力发展,促进物质财富增长,之所以反而造成多数个体贫困化,是在于生产关系的不合理性,而同时也就在物质财富不断增长与消费能力不断下降中酝酿着自己的经济危机。
但就算如此,知识分子无产化也能看到直接的益处。
首先是人民群众的统治能力。在阶级分化初期,脑体分工与阶级分化实际上是重叠的,只有剩余产品少且高度集中到少数手上时,才会有10%知识分子和90%文盲的巨大鸿沟。有一句话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农业社会,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真是“有”。农业社会文盲率超过90%,大多数人既不可能幻想、也绝无法做到柴米油盐之外的事情。他们在能力上与统治阶级有天壤之别,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农民起义都只能“打击”旧王朝,最终建立新王朝的必然是地主阶级的另一拨。而工业社会对劳动力的素质要求建立了现代教育体系,产生了教育大扩张,大多数人第一次发现自己与统治阶级的能力差距如此之小,于是各种不安的心便躁动起来,虽然生产关系本身压制着他们,但这是第一次,普通人有资格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民群众有了自我统治的能力,社会主义国家的官僚化也就会受到很大抑制。社会主义国家的官僚化据说是因为政权长期把持在一小撮人手里,这批人被称为先锋队。那么无产阶级为什么要搞先锋队呢?一半的原因是无产阶级必须组织起来才能对抗资产阶级,但仅仅如此的话,共产党就和工会没有区别了。无产阶级不仅要组织起来还必须依靠正确理论的指导。由于无产阶级只有少部分明白了正确的理论,所以产生了先锋队。
因此社会主义政权建立后,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对群众的教育,教育的核心在于建立一套能指数级自我复制的教育体系。这才有自我统治的可能。但是这个自我复制的教育体系批量生产小知识分子的速度要和社会主义政权官僚化的速度比赛。“无产阶级知识化”的速度慢于社会主义国家官僚化的速度,便有了政权变色。中国的情况就是这样,毕竟中国的社会主义政权是建立在非常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的。毛主席发动的文革在理论上非常成熟,在实践中非常幼稚,一半的原因在于文化革命的社会基础铺垫只完成了一半,但天不假年,只能早早发生出这个“早产儿”。
毛泽东手稿有这么一段:
“今年高中毕业生约有十五万人、初中毕业生约有一百二十万人不能升学,从中挑选三万到五万人,从今年下半年起,举办“抗大”式的政治学校,加以短期训练,派到农村参加工作或参加劳动,对加强人民公社工作有很大好处。这是一项具有深刻的革命意义的措施。”
为什么说是“深刻的革命意义”?实际上是耐人寻味的。再看下面一段:
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1〕
(一九六六年十月二十五日)
“文化大革命这个火是我放起来的。时间很仓促,只几个月。跟二十八年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十七年的社会主义革命比较起来,这个文化革命只不到半年。不那么通,有抵触,这是可以理解的,是自然的。很多同志,过去尽搞经济工作,工业、农业、交通运输,或者做一些别的政治工作、行政工作,就没有设想到搞这场文化大革命。现在学生不是冲得厉害吗,没有设想到的事情来了。来了就来了。”
视察华北、中南和华东地区时的谈话〔1〕
(一九六七年七月——九月)
“形势大好的重要标志是人民群众充分发动起来了。从来的群众运动都没有像这次发动得这么广泛,这么深入。全国的工厂、农村、机关、学校、部队,到处都在讨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问题,大家都在关心国家大事。过去一家人碰到一块,说闲话的时候多。现在不是,到一块就是辩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问题。父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夫妻之间,连十几岁娃娃和老太太,都参加了辩论。”
(一九六八年八月)
“如工人条件成熟,所有军事院校均应派工人随同军管人员进去。打破知识分子独霸的一统天下。”
08年以来,网络上自发的考据党、辟谣党很多,很多都是通过微博上批判专家教授的错误论调。这个时代是个很有趣的时代,微博提供了一个信息化的大字报、大辩论的平台。许多出版物里还算严谨的专家教授,一上微博就原形毕露,而他们放屁,群众能够及时发现有问题,并用自己的知识去打脸,亘古未有之事。教育大爆炸一方面导致知识廉价化,不断消灭各种高薪行业,日益将小知识分子拋入无产阶级中,一方面又使共产主义的可行性愈发凸显。可以说在黑暗中蕴含着希望。
正反两面的因素都告诉我们,这是个酝酿着巨大变革的时代。
- 本文为YCA 网络讲座《教育与就业:阶级再生产》的文字整理稿
- 作者:江津的梅菲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