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与营妓——“军中乐园”的血与泪

05/02/2014 posted in  史海沉钩

编者按:

最近一段时间,中国和韩国连续甩出二战时期日本以国家名义强征“慰安妇”的历史档案,民间敦促日本谢罪的声音也几乎持续了半个世纪。“慰安妇”、“慰安所”等名词,成为了旧日本法西斯对各国妇女压迫的一个符号,早已深入人心。

而与旧日本帝国同属法西斯政权的“中华民国”国民党政府,也有类似于“慰安所”的设置。在解放战争期间的逐渐出现的随军妓女,在国民党逃台之后被制度化,被称为“军中乐园”。

所谓的“军中乐园”难以称得上是“国军”将士的“乐园”,在这里也时时刻刻能看见“国军”内部官兵关系的不平等;“军中乐园”更是这些营妓的魔窟。“军中乐园”一直饱受有识之士的诟病,但台湾当局直到1990年代才在法律上予以废除这一制度。台湾社会对“军中乐园”问题一直采取回避态度,大陆民众对此事也知之甚少。

国民党与营妓——“军中乐园”的血与泪

作者:李敖

这篇文章饱经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略——编者)”,我不知道有什么是值的略的,是不能说的。又不是攻击我们当局,就是一些有关性的文字和一些实话,我把略的地方根据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本也打了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本有没有“……略”了一些,这一点值得注意.大家可以对比一下。我一直觉得李敖在台湾,是他的不幸(李敖说因为台湾太小,他也跟着小起来了,说得很有道理),也是他的幸运。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我早在二十六年前就拟定了的。二十六年前是一九五九年。那年九月九日,我到凤山陆军步兵学校受预备军官第八期入伍训练,就发愿调查传闻多年的“军中乐园”,作为关切苦难中国人民的一个专题。一九六0年三月三日,我被分发到十七师四十九团四二炮连(师长汪敬煦,当时是上校。团长江百禄,上校。连长张桐凤,少校。我,少尉),驻军地点在高雄县凤山北边的仁武乡。营区酷热,苍蝇之多,生平仅见。在不过八席大的一问房里,我用五张苍蝇纸去黏苍蝇,一抓就是一两百只。用水也极不方便,用老百姓的井水,又远、又不干净。臭虫多,蚊子多,厕所远,吃饭要蹲着……穷乡僻壤的风土人情,全套而来。我很高兴有机会远离学院、面对纵贯线外的中国民间,所以就随时留心,暗中把大小事件存下记录。

到十七师后的第四天(三月七日),我就第一次调查了“军中乐园”。

“军中乐园”

所谓“军中乐园”,就是军中妓院,也就是营妓。营妓在中外历史上虽然问或出现,但像国民党这样统一妓院了的,却是古今所无。国民党在大陆溃败之时,裹胁几十万中国壮丁,这些壮丁在战场上幸未成为炮灰,却倒霉的在台湾、澎湖、金门。马祖等岛,成了国民党祸国殃民的筹码。国民党扣住这些人,说要反攻反攻反攻大陆去,不准退伍,他们白天只好打野外;不准成家,他们晚上只好打野炮。打野炮就是解决大兵的性欲问题,大兵们太穷,逛普通民间的窑子是逛不起的,并且军民不分,也易滋纷扰〔注一〕。于是国民党的败军之将,得到败军之首蒋介石的点头,就搞起败军之兵专用的妓院来。令下之日,举凡国民党驻军之地,就有“军中乐园”随侍在侧,我在十七师初任排长时调查的这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军中乐园”全名叫“仁武特约茶室”,大兵们戏称“动物园”。乍听之下,实在不舒服,但是访问过后,发现这种戏称,实在也有他们的根据。“军中乐园”是一座简陋的平房,门在中央,进门后左右都是弹子房,全是阿兵哥们在打弹子,烟雾弥漫,人声嘈杂,空气十分污浊,但更糟的还在后头。弹子房正面墙上挂了一排放大照片(一般是六英寸的),每张照片都单独装框,框上有号码,供人仰望。放大照片中一个个都是有号码没名字的姑娘,面貌有的尚姣好,但打扮却不无土气,照相时当然也多作态。她们大都来自乡间和山地(也偶有外省籍的),格于环境,化妆水平自然不过如此。照片编号约有一二十个,有的框下加条,上写“请假”〔注二〕,表示该号姑娘正在月经期间,暂停接客。

在挂照片的墙上,有一道门,门旁有规则须知、有售票处,阿兵哥购票时选定照片上号码,缴了钱,就可买到该号姑娘的票。国民党为了给带兵的军官留点“身价”,“军中乐园”都粗分两部分,就是“军官部”(也叫“官长部”)和“战士部”(也叫“士兵部”)〔注三〕。当时“军官部”每张票二十五元、“战士部”每张票十元。有的分得较细:例如金门的“军中乐园”,就分三部分,“军官部”每张票二十五元、“士官部”每张票二十元、“战士部”每张票十元。虽然票价有高低,但是官兵聚麀的事实,总未能掩也。

男方要求勿摇,女方不肯

按照墙上挂的“特约茶室官兵入室娱乐程序表”,全部程序是这样的:

阅读游室规则——购票(娱乐票)(茶票)——验票入内——选择侍应生——阅读娱乐须知一一一娱乐——洗涤一一整容一一离室

验票入内是第三程序,也就是进门程序。走进这道门以后,左边有所谓“保健室”,是形式上的医疗室。右边就是“大茶壶席”,即所谓龟公者也。龟公都不外是流氓之类,当然是看住妓女以防逃跑的。再往里走,就是赫然两排对称的编号小房间,每排五间,一共十间。尽头左转,越过“老鸨席”后,又是十间同样的小房。

小房的布置大同小异,一张简陋的床,铺着花床单。床边有小化妆台,灯光昏暗。阿兵哥进门后,门就关起,门一关起,门边就有红灯亮起来,表示“营业中”。按照“仁武特约茶室游慈娱乐规则”第十四条:

每人只限娱乐一次,每次不得超过四十分钟,逾时侍应生可以拒绝之。

意思是说,四十分钟〔注四〕,实在包括“娱乐程序表”中“娱乐”、“洗涤”、“整容”、“离室”四程序。……(略——编者略去:所谓”娱乐”,包括脱衣和限射精一次的性交,但是常起纠纷。)纠纷的标准格式是:妓女个愿阿兵哥在她身上过久,每每在阿兵哥一插入,她就大摇特摇,她们都是行家,三摇两摇之下,于是就大功告成。剩下时间,妓女往往要偷时间、卖黑市。按妓女与老鸨等关系,是按每四十分钟一次抽成的,既然妓女肯多接,自然皆大次喜,只是阿兵呀不欢喜耳!盖阿兵哥花十块钱,钱赚得不容易……(略——编者略去:总想主动多进出几下,以为享受,如今主动不成,反在妓女大摇特摇之下,被动狼狈射精,当然不快。)往往男方要求勿摇,女方不肯,于是争执起焉。有的兵油子心有未甘,下次来时,买来“广嗣露”等春药〔注五〕,使妓女无法偷时间、卖黑市,不论身心都深以为苦〔注六〕。还有的兵油子,甚至偷怀红豆冰棒一根,趁妓女不备,猛然插入以为报复者。总之,种种纠纷,常常层出不穷就是了。可见程序表中,以“娱乐”这段程序,最为麻烦。

老兵雏妓互相残

……(略——编者略去:“娱乐”过程中,阿兵哥戏以军中术语为“切口”。如称性交曰:“打炮”;“军中乐园”曰“炮阵地”;床曰“炮台”;未触即射精者曰“空炸”;早泄者曰“瞬发”;可持久者曰“延期”。“娱乐”程序中的纠纷,都在“瞬发”或“延期”上面,写来令人不胜感叹。)

“娱乐”完毕后,就是“洗涤”。小房内是没有水的,总是房门开处,妓女只戴胸罩、穿内裤而出,手执旧铝制脸盆,出来盛水。在门口排队的阿兵哥,立刻呼啸不绝,有的毛手毛脚;有的妓女也打情骂俏随之,反正已是残花败柳,一切也就无所谓了。至于她们不把衣服穿好再出来的原因,是由于连番接客,无暇穿穿脱脱了。由此看来,妓女们的处境实与在“动物园”中无异,甚至还不如“动物园”,根本是“人肉市场”也!我曾有诗记“军中乐园”说:“人肉市场真可怜,老兵雏妓互相残。买卖双方皆弱者,如此军中一乐园!”就是描写这些怪现象的。

由于军中生活单调,人又无知乏味,有关“军中乐园”的种种,也就自然成为谈话重心。我在《一个预备军官的日记》中记有一位周排附,他就最好此道,整天所谈,不出下体范围。他常常背诵什么地方的“军中乐园”哪几号姑娘皮肉如何如何……如数家珍。他说妓女有的为怕生病,每在其中装有暗套〔注七〕。他会突然打压妓女小腹,暗套就会脱出。他说他每月的军饷都花在妓女身上,并在大陆当兵时强奸过女人。这种兵油子,听他们讲话,真令人又惊心、又厌恶。还有一位周排长,他也酷好此道,一切单位都以打炮次数计之。军饷加薪后,他笑着说:“这回又加了六‘炮’!”然后顾“有鳏在下”而乐之。

诸如此类的谈话重心,甚至还见诸高阶层军官之口。由于“军中乐园”房舍简陋,阿兵哥们不但在排队时喧哗,甚至设法争相从门缝中看活春宫。这事被团长江百禄知道了,在朝会中破口大骂,说你们看了活春宫,将来在战场上不得好死,甚至不久要被汽车压死云云。江百禄那时四十二岁、军校十六期、步校高级班十期、参校七期毕业,湖北人,长得矮黑,令人讨厌,出口水平,原来如此!国民党之军官也!

大腿上面,赫然几条紫痕

虽然同属残花败柳,但在残败之中,也有姿色上下可分。姑娘们的年纪有十五六七八岁的,也有三十多岁的,老大而姿色大差者,有时门庭也间或清淡。我看到一位,在阿兵哥在别房门口排队喧哗中,她半裸身体,独倚房门,面无表情地在枯立着。

因为每天接客次数有下限规定,接客太少的妓女便要遭到责罚。我在做“军中乐园”调查时候,一夭在一家“军中乐园”抄写规则,一位雏妓走过来,偷偷拉我的袖子,低声说:“排长,无论如何请买一张票,帮帮忙。”我从来是只做调查不搞女人的,我拒绝了。她问:“排长为什么不买票?”我为了省事,遇到这种情形,例行的应付方法是笑笑说:“排长的卵叫坏了。”可是这回不灵了。这位雏妓继续纠缠不肯离开。她说:“排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就撩起裙子,露出大腿,大腿上面赫然几条紫痕。她说:“我接的客人不够,要挨打。排长,无论如何请买一张票,帮帮忙。”怵目惊心之下,我非常不忍,就买了一张票送给她。她接过了票,眼泪流了下来。我转身走的时候,她又拉住我,低声说:“排长还是到屋里坐一下。不然他们看到了,会以为我得罪了客人。”我同意了。遂在小房间里和她聊了一阵,才假装整容而出〔注八〕。

“军中乐园”的妓女,最令人有“人肉市场”之感的,是在接客次数的有下限而无上限。在军中发饷日子或规定假日日子,每位妓女每天卖三四十次,是很普遍的事。三四十次还不算本领,如果卖到五十次以上,便有奖励。那〔草字头,不会打,对不起。〕拔林“军中乐园”甚至举行过大比赛,卖得又快又多者(当然都是五六十次以上的),甚至放鞭炮庆祝,听来真不知人间何世!我真不能想象:一个人,每天洗五六十次手都吃不消,何况五六十次性交?可是台湾在国民党德政下的“人肉市场”,竟然如此!

我常常想: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沦落到每天接客五六十次,什么他妈的“三民主义”、“国家民族”……对她都全无意义!……(略——编者略去:如果我是她,如果不能逃脱老鸨龟公的魔掌,如果不能免于接客的命运,但求能少结几次,也是好的。所以,如果我是她,如果共产党统治,能使我少接十个客人,我就欢迎共产党;如果日本人统治,能使我少接二十个客人,我就欢迎日本人,我就欢迎日本人,甘愿做亡国奴。这些都是实话,所以被略去了。)什么主义、领袖、国家、责任、荣誉,都他妈的是骗人的、都是太遥远的,对苦难的弱者说来,都是狗屁、狗屁、臭狗屁!鬼才要相信它们呢!

妓女“充军”

但是,“人肉市场”中的可怜女人,她们整天任人摧残,如果所得相当于所失,也就另成一说。事实上,却又满不是那么回事。她们被弄到“军中乐园”来,每次接客抽成,是很有限的。以当时金门“军中乐园”为例,因在前线,待遇较好。金门“军中乐园”由政工人员掌管,由政治部主管民运的单位负责督导,在“军中乐园”服务的侍应生称为军中特约雇员,这种雇员在金门共有二百五十人,流动散布在金门、山外、小径、陈坑、烈屿……等地。但在最前线大二担及东西旋,则没有固定的园地,只好定期派遣姑娘出差,完成任务后再返防〔注九〕!这许多雇员,多来自台湾,有十八岁的,也有三十出头的,平均年龄二十三岁。双方行的是合约制,签定雇用合约,每期半年,双方同意可以续约。服务期间伙食与服装由军中供给,营业收入女方实得七成,每星期工作六天,逢星期一休假,每天工作时间自上午八时至中午十一一时,下午二时至九时。票价分为三等,“军官部”二十五元(侍应生在金门本岛者可得十六元,小金门等外岛可得十七元);“士官部”二十元(侍应生得十四元或十五元);“战士部”十元(侍应生得八元或九元)。虽然形式上是合约制,两厢情愿,但是,妓女这边,再被老鸨龟公等一勒索,也就所得无几了。并且,外岛“军中乐园”中的妓女,许多都是台湾本岛抓到的私娼,被强制“充军”送到前线的,这种身份的妓女,所得就更没保障了(台北华西街私娼被连续抓到三次者,即“充军”前线)。在台湾本岛,其实也是一样,本岛“军中乐园”中的妓女,我看不到是自愿来的,绝大多数是被掳来、卖来的。我在《一个预备军官的日记》一九六0年三月三十日条下,曾写流氓“强一女写卖身契,一万六卖两年,否则不放行,一宪兵救出之,在此军中乐园”。可见这女人脱离了私娼命运,却也脱离不了“军中乐园”。在同年七月二十六日条下,我又写:“一十九岁女孩子,先被卖一千九,再被卖二千六,三被卖二千三,四被卖六千六,结果是一身恶疮,此何等社会。何等人身保障乎尸试问在这种全无人身自由、被买来卖去的处境下,妓女们还想可以按规矩抽成,其谁能信乎?她们岂敢言钱,能少接几次客,就算造化了!周排附说得露骨:“妓女好122像园锹,人可休息,工作器具不能休息。”妓女只是人们眼中的“工作器具”,沦为“工作器具”了,还想按规矩抽成吗?

“被卖到特约茶室”

我现举两则剪报,看看这种“军中乐园”中全无人身自由的实例。一九六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联合报》登:

女儿偕情郎逃命

父亲带镖客劫人

先押为养女·再卖入烟花

由南追到北·软骗兼硬拿

〔本报讯〕圣诞节前夕,本市牯岭街省妇女会门前,发生不明身份之歹徒多人,使用计程车架走一对情侣案,因被害情侣当街高喊“救命”,附近的警七分局刑事组立即出动,当即将一对情侣带局保护,并将涉嫌妨害自由的李知高一名捕获,其余歹徒均已驾车逃逸。据譬方初步侦查,这是一件亲生父亲骗不满十五岁之亲生女儿到特约茶室卖淫,另一青年协助其女逃离苦海,到台北向省妇女会申请调解结婚,其父却与歹徒多人欲劫走女及其情郎案。譬方以案情甚为曲折,现正继续侦查,并与屏东警局联络缉捕在逃之歹徒中。

本案女主角李金莲,于一九四六年五月二十日出生,还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家住屏东市灰窑巷八号。

据她在警局哭诉:她是李知高的亲生女儿,还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因父亲嗜赌如命,致倾家荡产。一九五八年,被其父卖到屏东市香蕉巷十号给林月钗做养女,三个月前被养母以一眼失明为由,迫她在屏东春喜公共茶室当茶女,今年十月间,其父又以新台币七千五百元把她赎回。其父到养母家接女说是“回家吃拜拜”,谁知是带到屏东建国路某特约茶室附近姓庄的家中,她在庄家住了几天,庄某骗她是到茶室当店员,李女去后,其父给她买了一只皮箱和四钱重金项链一条,姓庄的给她买了一只手表和一件衣料。到特约茶室后,姓庄的逼迫她卖淫,如不接受就要把她关起来。

李女又说:她在该茶室的编号是“十一号”,是今年十月二十五日被卖进的,有开房间的钥匙,同房还有十七号小姐。因她不堪摧残,于本月四日凌晨三时乘机逃出,在男友郭石城家住了十多天,男友愿救她脱离苦海,她遂以终身相许,但因身份证等都被扣在茶室,本月十六日乃向省妇女会申请调解,前日接妇女会通知相偕来台北,昨日下午四时许,经妇女会调解出门后,其父李知高同不明身分的男子五六人,将李女及男友郭某一起拖上金山计程汽车,李女就拼命地喊“救人”,旋为七分局援救保护。歹徒们乃驾车逃逸,内有一人就是姓庄的,她父亲因被郭某扭住,致为警七分局捕获。

本案男主角郭石城,二十五岁,屏东人,业木工,住屏东市公勇路九十一号。据他在警局说:他家在春喜公共茶室附近,今年十月初他在春喜茶室结识李金莲,李女年纪虽轻,但长得亭亭玉立,是个温柔美丽的好姑娘,两人感情很好。不料,李女被卖到特约茶室,据他听李女的叔叔说:李女被押入茶室,押期一年半,新台币一万三千五百元,后又增加半年为两年,加多少钱则不知道。李女因不堪风尘痛苦,于本月四日凌晨逃出,先跑多。他家住了几天,本月十六日向省妇女会请求调解,省妇女会通知双方于本月二十四日下午进行调解,两人相偕于前天赶来台北,昨日下午四时许,经妇女会调解,该会要他付新台币三千元给李知高,双方并同意择期结婚。讵料,当他俩走出妇女会大门,就被李知高与歹徒多人乘计程车赶来,欲将他们硬拖上计程车劫走,他俩就高喊救命,附近的警七分局迅速出动,把他俩带局保护。

“进入该茶室后即失去了自由”

另一个实例是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征信新闻报》登的:

茶室设私刑老板成魔王

可怜少女不堪虐待

敝衫赤脚逃来台北

〔本报讯〕一位不甘操皮肉生涯的少女,经过数日的餐风宿露后,在二十四日傍晚穿着一袭薄衫、一条短裤,光着双脚抵达台北,现已由某妇女机关予以保护中。

据冒险逃出火坑的游阿娣昨日告诉记者:她为了积蓄出嫁时费用,于去年十二月在左营经养母的朋友介绍至屏东某特约茶室为娼,她本想只做三个月,但是没料到进入该茶室后,即失去了自由。

游女又说,该茶室的老板一共雇了六名保缥,但是从来不保护她们,相反的,是专司鞭打她们的职务。

游女说:老板每天限定她们必须接客在二十名以上,如果在打烊后结账时,哪一名姊妹没有达到老板的要求,六名保缥即人手一根棒球棍在妓女身上轮番毒打,每晚受罚的时候,她们必得自动将衣裤脱光,挨打的当儿并不得声张哭喊,否则更吃苦头。

游女说茶室内的每名姊妹为免遭皮肉之苦,即使是生病的时候,也勉强撑着身体接客,她又说:她们接客的方法是不择手段的,只要有客人经过茶室门前,她们即想尽办法将客人拖入房内。因此很多附近居民入夜以后,均不敢从茶室门前走过。

游女说,她们1每天拼命为老板赚钱,但是她们每餐却以稀粥充饥,在此种挨打受饿的环境下,已有两名姊妹精神失常。

本月十八日晚,游女实已无法忍耐,趁着接客的机会,翻越围墙逃出茶室,她曾向一位路人求援,对方因见她可怜,曾给了她一些钱,游女惟恐被茶室老板捉回,即来火车,又徒步数日,终于来到台北。

当她抵达台北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一条短裤,独自在街头流浪,后被一位好心大太发现,给了她一些衣物,并送至妇女机关请求保护。游女昨日午后对记者说:她希望治安机关能够对屏东该特约茶室的不法行为予以取缔,以免更多的女孩遭受不幸。看了这两则血泪交织的“军中乐园”大特写,我们还会相信她们不是“工作器具”吗?

大特写——娟娟

一九六○年九月十七日,《新闻天地》第十六年第三十八号登有贾燕《“军中乐园”探秘》,曾对一个被“充军”到金门的私娼,有一大特写:

每位女侍应生有大小仿佛、陈设各异的专用香闺一间,房首装有编号之绿灯,亮时表示正在上班,房门必然紧闭,我们走过军官部时,进了一间没有亮灯的十调号香闺。

十×号那位娟娟小姐正斜靠在床头看小说,看到总干事带着客人进来,连忙衣衫不整地起床相迎。趁她忙着张罗茶水的机会,我打量这间小小洞房的布置——最显目的是一张庞大的双人床,几乎占去了房间的三分之一,铺着精致的大甲草席,床头并排放着两只鸳鸯戏水的绣花枕头,那本没有看完的《感情的债》也放在一旁,折出花式的锦被则斜置在床当中,洁白的麻纱蚊帐吊在银质的挂钩上,床头有衣柜一个,衣柜上零星地堆着两个皮箱和鞋盒,紧靠着衣柜有一张新的茶几,上面堆着好些小说和杂志。正播着爵士音乐的收音机也放在那上面;茶几的对面有一张小圆桌,桌旁散放着几张椅子。东西对开的窗子被厚厚的蓝色窗帏掩盖着,四壁墙上张挂了一些中外明星彩色的照片,在那些照片中惟一配上镜框的,是一位着高中制服带着“×中”符号和领章的女学生。

许是我端祥那帧女学生的相片出了神,娟娟客气地端来香片茶我也不知道接。于是她找话说:“那张相片像我么?”

“是不是你妹妹?很像你,不过比你……”

“比我年轻是吗?两年前的我当然比现在的我年轻了。”她不在乎的谈吐,好像谈别人的事。

“噢,那你为什么不读书呢?”一位读过高中的女学生会来干这行,怎能不使人惊奇?

“对不起记者先生,我这儿没有新闻,也无可奉告,除非你希望听一位女孩子对现实的控诉!我十七岁时死了父亲,母亲忧伤过度病倒了,弟弟妹妹年纪都小,首先我辍学做事养家,每个月三百的薪水不够付母亲的药钱,亲戚朋友也疏远我们,弟妹们吃不饱饭上学也没有精神,于是我蒙骗母亲,偷偷的以父母给我的本钱去挣钱为母亲治病,由于年纪轻,经验不够,被警察抓到了,以‘私娼’罪名移送金门来,但大多数姊妹多是自愿签约的。

“每当我被客人支配属于上帝的灵肉,我就想该如何支配属于魔鬼的金钱,所以每当我痛苦时,我就以忍受了片刻的痛苦能得到大把钞票来安慰自己。记者先生,你别笑我是个拜金的人,但是金钱能医治我母亲的病,能供给弟弟妹妹的学费,更主要的是我不能像这样容易的做另外的事而得到这么多的钱。

“每个月我要汇两千块钱回家,为了达到这个数目,我尽量使客人满意,于是我的票售出就比较多和容易。初来时夜深人静我也曾偷偷的仗位,后来习惯了.也许是麻木了,我就不常哭了;再说到军中乐园来的人,都是找快乐来的,平常出操、做工、作战紧张的身心,希望到这儿获得暂时的松弛和舒适,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们感染我命运的哀怨呢?

“到军中乐园来的人,各种阶级和兵种都有,战士规定到战士部去,士官也有士官部,到我们军官部来的以尉级军官较多。

“并不是校官就不能来,我隔壁房间的十×号,就有位上校组长每晚必定来报到的。校官以上的军官要娱乐可以进‘高级班’,那是矗立在金门模范县新市实践新洋的一座洋捧,因为房子高,同时去的也多为高级长官,于是就有了‘高级班’的雅号。”

进“高级班”的军官,不一定要买“娱乐券”,还可以打茶围,那就是召小姐来谈情做爱一番,泡一杯清茶十块钱,就可以销魂十五分钟,正式云雨的代价是新台币三十元,缠头之资多多益善,据说几位官拜将级的高级军官。也常往“高级班”行走,其中以上校前去消遣的最多,更不乏家有妻子儿女成行者。

一位从事文化工作、官拜上校的长官说:“只要不过忘对家庭责任,偶尔逢场作戏,是我去‘高级班’所持的立场。”

年龄方面:三十岁左右犹未婚配者去的最多,二十来岁的台籍官员去的较少,四十左右的军官和士官多为军中乐园的常客。有的开明部队长,更鼓励部下到这方面去正常解决“性”的冲动,据说到军中乐园也是请假照准的理由之一。

我专心听这位历尽沦桑一奇女的倾诉,没注意总干事何时买了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又捧来一大盆卤菜,早有小厮安排下四副碗筷,却不过他们殷勤的挽留,权且与总干事分别就了宾主之位,娟娟和民事官分坐两旁。娟娟更从茶几中取出一瓶金门高粱来说道:“好菜配上好酒。我希望记者先生和民事官不醉无归!”

娟娟替我挟了块白切鸡放在我碟子中:“你喜欢这鸡腿么?”一直保持沉默的民事官也开口道:“别再想如何写那篇文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干杯!”

这位高中女生娟娟,可真是最有名的人物,我没到过金门,没有见过她。但是十六师的军官们告诉我,每当金门“军中乐园”开门时候,大家都要抢购娟娟的票,为的是要“调高中程度的姑娘”!这个现象,十足显示了自卑的大兵们的许多心态,自然值得特别注意。

“现役在营期间不准结婚”

军中乐园”制度成立在一九五0年,当时国民党的目的,是限制军人结婚,以利祸国殃民。这种目的,在一九五二年一月五日蒋介石公布的“勘乱时期陆海空军军人婚姻条例”上,便可看出端倪。条例中第二条明定:

本条例所称陆海空军军人指下列各款而言:

一、现职军官佐准尉及学生。

二、现职军用文官及陆海空军技术军士。

第六条明定。

陆海空军军人有下列情形之一者不准结婚:

一、直接参战或担任紧急防务者。

二、学生在受训期间者。

三、各军事学校受养成教育毕业后分发服务未满二年者。

四、年龄未满二十八岁者,但女性不在此限。

第八条明定:

陆海空军士兵除第二条规定者外,现役在营期间不准结婚。

由此看来,一般”陆海空军士兵”之“不准结婚”,已立法甚明。何况以他们微薄的军饷,要结婚也根本结不起〔注十〕。既然结婚悬为厉禁,所以设立“军中乐园”,以便解决大兵的性欲问题。国民党是很妙的、大脑是很直线的,官坚持只有性欲问题,没有别的,也不准有别的。试看“仁武特约茶室”墙上十七师政战官的布告,便可明白:

陆军第一六零一部队仁武特约茶室娱乐规定:

(八)不得同官兵照相。

(十)不得与官兵谈情说爱。

为什么不准照相也不准谈情说爱呢?原因无他,只是国民党一厢情愿的要仅限于解决性欲问题耳!除此之外,国民党不准还有别的。

“血溅茶室·死作一案”

但是,国民党的不准,并不就是大兵们的遵行。“军中乐园,,除了,‘娱乐,’以外,还是不断的传出“谈情说爱”事件〔注十一〕和因“谈情说爱”而发生的种种暴行〔注十二〕。我再举两个实例。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联合报》登:

凶汉横刀莺花下 连杀二女又自杀

迷恋妓女·竟图独占

血溅茶室·死作一案

〔台南讯]台南市友爱街一一九号特约茶室,二十一日上午七时四十分,发生嫖客持刀杀死妓女,又刺死管理员之妻,然后又以汽油纵火欲图焚屋,复自戕死亡的惊人血案。被纵火燃起的房屋,迅速扑熄,未酿成灾。

行凶的嫖客郭凤祥,四十八岁,山东人,原在台南某医院工作。一年多以前,他在友爱街特约茶室结识妓女吴秋香,吴女二十一岁,高雄市人,凶手郭凤祥对她甚为迷恋,每周必定去一次特约茶室,均找吴秋香陪宿,年余时间,郭在吴女身上付出了所有的积蓄,借以换取吴女的欢心。据说,在这不算太短的时间里,郭曾有意娶吴女为妻,而吴女则是一个风月场中的女人,根本无意许以终身。

约在四五月前,郭与吴女约定在一个礼拜六晚上再与吴女同宿,但凑巧吴女的家中有了丧事,回家料理,那天晚上郭未能与吴女相遇,疑是吴女故意躲避他,心中十分不乐。之后待吴女归来,郭即与吴女翻脸,扭住吴女痛殴,打得她遍体鳞伤,郭于返回医院后,即吞服农药自杀,幸被同事发觉,挽回了他的性命。

此后郭凤祥恼羞成怒,将吴女恨之切骨,时常跑到特约茶室去吵闹,并扬言欲杀吴女泄恨,另一方面,则仍经常与吴女共宿,重温旧梦。

特约茶室的管理员葛树楷,惟恐发生不测,每当郭去该茶室时,即向治安机关报案,致使治安机关亦感麻烦,终于设法将郭调到台中某医院去,以图相安无事,但郭到了台中后,仍时常来台南找吴女。

郭凤祥每次返回台南时该茶室极为紧张,都向治安机关报告,但治安人员对一个并不滋事的嫖客无可奈何。二十一日下午三时许,郭又从台中来,与往常一样,要找吴女陪宿,该茶室的人告诉他吴女已不在了,郭凤祥听说吴女不在,即自己选择了十七号的妓女杨美玉要她陪宿,并交付了四十元的夜度资,言明晚上回来度夜。

当晚九时,郭回到该茶室之后,邀妓女杨美玉同入十七号房间,安静地度过一夜。据茶室管理员葛树楷说:郭凤祥这次来,显得很和善,并未看出有杀人的迹象,因此就未报案。与郭同宿的妓女杨美玉亦说:并未看出郭有杀人的样子,郭来的时候,仅携带一只否司脱衬衫的纸袋,并未见他带刀。二十二日早上七点钟,郭就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重又回到住宿的十七号房间,拿着纸包就走,但没有几分钟,听见有人喊叫杀人了。

被杀死的妓女吴秋香,住在二十八号房间,早上起来到对面楼上的厨房去洗脸,据三十一号的妓女在窗子里看见的情形,郭凤祥发现吴秋香之后,紧跟上楼,先以双手扼住吴女的脖子,随后即持刀行凶,被刺杀的吴女,开始喊了两声,接着就倒下去,这时候所有的妓女及嫖客。或奔逃、或紧闭门户不敢外出,只见郭刺杀吴女之后,手提利刃,全身血淋淋地自楼梯上走下来,进入该茶室的办公室,此时管理员葛树楷之妻郭碧玉(二十四岁,屏东人)正在办公室里吃稀饭,郭进入办公室之后,拔刀就杀,葛郭碧玉就在毫无挣扎下,死在郭的刀下。

郭于第二次行凶之后,又进入该茶室经理的卧室,所幸室内无人,郭即将一些书刊堆放在经理的沙发床上,摸出身上预藏的一瓶汽油,泼在床褥上,开始点火,企图焚屋,幸火势刚燃起时,警四分局康乐派出所的两个警员据报后赶抵现场,喝令郭凤祥把刀放下,惟此时郭似已疯狂,持刀向两警员逼近,两警随手拿起了凳子,准备抵抗他的袭击,就在此紧张之际,郭突然举刀向自己的胸部及腹部猛刺两刀,当场毙命。

在同一时间,消防车亦赶抵现场,将火势迅速扑灭。

南部地区某单位人员及台南地检处检察官黄昭熙事后均赶到现场,由法医林日详验尸,经检验:妓女吴秋香,身中十六刀,喉管割断,两乳部刀创均深达内脏;管理员之妻葛碧玉,被刺六刀,喉管亦断;凶手郭凤祥自戕三刀,均告死亡。

据治安单位研判,郭凤祥行凶,似为预谋。他于二十一日下午三时许到该茶室投宿,经告吴女不在,即另寻对象登记陪宿后离去,似即外出寻借凶刀及汽油,翌晨在发现吴女之后,认为吴女及该茶室都在欺骗他,以致刺杀吴女之后,再杀管理员之妻,然后纵火焚屋,假如在郭凤祥寻吴女陪宿如愿,获一宵温存,或翌晨不发现吴女,或可免掉这一场凶案的发生。

“女服务生被勒毙”

另一个实例是一九六四年三月一日《自立晚报》登的:

特约茶室演血案·女服务生被勒毙

蔡月娥娇美个个留情

难独享风流引动杀机

凶手为谁·尚待追缉

〔本报讯〕北市信义路四段三张犁派出所对面特约茶室,于昨晚十时三十分许,发生服务生被人用麻绳勒毙藏于床下的谋杀案件一起,北市警六分局及宪兵队会同有关单位,都赶到现场调查,并将谋杀现场之房间封闭,等候地检处及军方的检察官到场启封验尸。至于凶手为何人?办案人员已获有线索,相信即可缉获。

被谋杀的女服务生名叫蔡月娥,十七岁,北市人,住在抚远街,在三张犁军中特约茶室充当女服务生,她的编号是十四号,这个茶室普通的身份是不得进入。

据悉:蔡月娥是于昨日晚上接了一个客人入室后,至十时三十分许尚未见蔡女走出房门,管理的人非常怀疑,当启门入内时,发现蔡女已被人用麻绳勒毙藏于她自己房间的床下。该茶室除了向警六分局报案外,并向其管理单位报告,复将蔡女被杀之房间封闭。

今日上午,记者赶至现场时,该茶室的两个大门关闭,禁止任何人等出入,茶娘们亦都关在自己的房间,不准外出,在现场的人是宪警单位的治安人员及有关单位的负责人。他们都拒绝记者的采访,所以真正被杀之内幕不详。读者仅知被谋杀的蔡女长得很美而且活泼,爱她的人很多,被杀之原因,可能是蔡女朝秦暮楚,对任何人都留下了情种,因而偏偏遇上了一个“情圣”,这位男子因为不能占有,故设法谋杀。全案之侦破工作,现正进行中,料凶手不久即可逮捕到案。

像上面这两则刀光血影的“军中乐园”大特写,是非常普遍的。大陆来台的军人们,离乡背井,感情没有寄托〔注十三〕,惹出感情纠纷,常常走极端,强迫同归于尽。自“军中乐园”成立以来,这样子“殉职”的老少妓女,可真大有人在呢!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新闻天地》第十一年第四十八号登有陈文清“军中春色”,文中“PX和军乐园”一节中说:“对于单身军人的生理需要,军事当局早已做了适当的措置。军营附近的地区,现都设有‘军乐园’,园里蓄有受医生照料的年轻姑娘,做单身官兵排遣寂寞的临时伴侣,付出低廉的费用,就可获得一次安全而兴奋的满足,而且官兵一视同仁,绝无争风吃醋的情事发生。过去在大陆那种军民间的男女纠纷,也因之完全消除”云云,是报导得不正确的,事实上,“争风吃醋的情事”不但发生,并且还大发生特发生呢!

“励我士气”

“军中乐园”在编制上,实际是军方指点、民间承包性质。虽然是沿军方派管理员、民间担任干事的架构,但在军民之间,谁大谁小、谁主谁宾,事涉内幕与红包,也就实未易言。我在那拔林“军中乐园”看到这么一个镜框:

郭拨林特约茶室开业留念

励我士气

陆军八四四二部队敬赠

究其措辞,实在耐人寻味。但是,我又搜集到陆军五六五二部队的一张(49)威克字第二四六八号令文(一九六0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由部队长发出,受文者是“第三科”,内文是:

一、查仁武特约茶室因违背规定,经核定于十二月二十九日停业一天以示惩戒,在该日严禁本部官兵前往娱乐。

二、希遵照并饬属遵照。

三、副本送仁武特约茶室管理员。

究其措辞,却又官样十足。总之,主持“军中乐园”的军方政工人员与民间承包商之间,经常有可疑弊情存在,形成原因,和国民党对“军中乐园”讳莫如深不无关系。我是博学多闻的人,但在台湾出版的书刊里,直接提出有“军乐园”字样的,我只在一九六一年一月一日《军事杂志》第二十九卷第四期楼雄飞“岗上琐闻”中,见过一次,原文如下:

基地康乐中心、戏院与福利社的建筑工程已近尾声,不久前,部队长心血来潮,指示增建“军官沙龙”(军乐园)一所,同时像维纳斯一样美丽标准的侍应生,也正在物色中,向来有“山龙困水”之称的光杆们,稍待时日,均可大快身心了。

到了十一年后(一九七二年六月),谢康《卖淫制度与台湾娼妓问题》出版,只在注里提到“关于‘营妓’,即所谓‘军中乐园’或‘特约茶室’之类,其办法比较特殊,亦不归属各县市警察局管理,本文虽间亦涉及,但因属军方管辖不在我们正式研究之列”。自也语焉不详,并且资料阙如,也无从详起。正因为如此文献无征,我当年的一番调查,也就成了稀世之珍。现在,我把当年调查所得的一些记录,一齐公布如下:

光怪陆离的规则

从“军中乐园”墙上挂的规则里,最可循线以得真相。现以“那拔林特约茶室”为例:

服务规则

2.按选择号数接待娱乐官兵不得无故拒绝

12.不接待拒用卫生套及涂用消毒药膏官兵

14.不向娱乐官兵需索馈赠

15.不得在室内赌博或饮酒出局

娱乐须知

1.先检验侍应生的健康检查证

2.不要忘记带卫生套搽消毒药膏

3.生殖器要慢慢插入阴道以免擦破

4.娱乐后如发现性病征状,速请医生诊视切勿隐瞒

7.娱乐时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略——编者略去:

性病常识:

三、性交前应注意的事项:

1.事先阴茎之消毒檫洗

2.涂落神汞剂油膏

3.性交前勿粗暴用力否则容易破裂招致细菌侵入

4.加上保险套预防则较为积极

5.性交前勿使用春药或饮酒以免招致暴毙等危险

四、性交后应注意的事项

1.射精后迅速拔出切勿贪恋

2.立即解小便速用消毒药水洗涤檫干再涂汞药膏

3.事后内服消炎片二-六片或注射(射盘尼西林)

陆军第四六六八部队公告

1.不准凌辱侍应生及服务员

2.酗酒者不准购买娱乐

在规则以外,又有标语甚多,政工人员之杰作也:

性情温和莫要粗暴

保持尊严注重人格

娱乐时勿忘训练

春光无限好保密最重要

娱乐春花秋月奠忘国耻家仇

“尽情娱乐勿忘军誉”

再以“台南市特约茶室”的“游室规则”为例:

“台南市特约茶室”游室规则

一、入空娱乐者以现役国军官兵为原则

二、入室须先购买娱乐票或茶票〔注十四〕后不得要求退票

三、娱乐时间每次不得超过四十分钟逾时侍应生应予拒绝

四、须遵守官兵分开之规定

五、不得谈论军情以重保密

七、穿着便衣者应出示身份补给证

八、酗酒或患有性病者不得入室娱乐

九、不可使用性药或其他有害人体之物品

十、维持室内秩序保持静肃以免妨碍他人娱乐

十二、不借故滋事并须接受纠察人员之查询

十三、遇有接待不周情事应向管理人员说明改进意见

在规则以外,又有标语甚多,标语都是黑底白字,政工人员之杰作也:

娱乐要有节制,不要误时误事

勿谈风月,勿论军情

调剂身心是为了增进工作的活力

爱护茶空军民一家

永葆朝气

尽情娱乐匆忘军誉

处处尽是春天人人皆有欢乐

假日高歌须纵乐胜利结伴好还乡

陶冶身心

遵守规定保持风度

台南“军中乐园”的厕所,是男女不分的。另有“消毒室”、“检诊室”等。

嘉义特约茶室

亡友李善培为我抄来“嘉义特约茶室”的:

一、不得对外营业。

二、各部门应有专人管理,营业情形应记入规定之簿内并当日呈管理员核阅。

四、每次四十分内,宿夜每次八小时(二十三一七)。

五、每次官长不超过十六元,士兵十元,不退票(外岛有加减),夜宿五十元,其他价格比照市价六一八折。

六、凡愿至特约茶室娱乐之官兵,办理单位应事先就所属单位排定人数与时间,并可能(予〕以交通工具与时间之便利,以免形成平时清淡,例假拥挤现象。

七、侍应生接待时间每月以二十四天每天以六次(为度〕。

八、健康检查证挂于明显处以便查考。

九、有眷在台、有性病者不接待(不含士兵)。这规则是一九五七年三月一日订出的,言明“奉国防部二月十三日(46)昂是字第0四三二号令”。

朱广诚的信

关于嘉义地区的“军中乐园”,老同学朱广诚代我调查了“林园”和“嘉义中庄”两处,算做外两章。一九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广诚信上说:

上次你让我代抄一点军乐园规则标语,经我参观后觉得并没什么特殊可记的,现在把我所见及所知的告诉你一,戈这也许都是你早已知道的了!”

我看过两处军乐国(一处是林园的,一处是现住嘉义中庄的),大致没甚差异,仅设备上有的完善些有的差点。

就林园的来说,每个“姑娘”有一问固定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两席多的“榻榻米”床,另在地下有一个小茶几两把椅子并有电扇一台,房门当然是可以在里面锁上了。一幢大房子里,相对有这么两排鸽笼似的二十来间小房子算是她们交易的地方。

对了,一进“乐园”先看到的是“姑娘”们的照片,每人一张装框挂起来下面并注有号码(各人房门上亦挂有号码),另在较低处有号码板,板上有“正在接客”、“休息”、“请假”等栏,号码在哪栏即可知她“芳”踪何处。

来客进门先买票(有些人如有固定户头,则先看看号码板再购票),军官(十六元)、士兵(十一元)价钱不同,但货色一样,票购妥后即选择对象,如一定要某人则势必等一等,若某人为“红星”则就更要多等了(而且交易时间也很短),有空了,即进入阵地,交易时间规定不得超过四十分钟,一般时间都很短即行撤退,如欲多温存一会儿若得她同意则可,否则你不走她就走了,因为时间的不协调常有争执发生。

据说有的“姑娘”一天曾接过七十多个客人,这确很令人难以想象。

她们与老板分账法各人不同,有的是自愿来的、有的是租来的、有的是卖来的……所以多少就不同了。

关于卫生方面,每周有军医检查一次,如发现不正常即勒令歇业。

当然本省人是最多了,不过我也曾看到一个外省人,这些人很少有外表吸引人的(简直我就没发现“好人才”),看样子大多数都很对她们的职业无所谓似的,当然了她们可能都各有一篇很令人同情的履历,也许是因为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了!

一般老兵,起码有一半人是经常去的,他们的薪怕大概有一半要送进乐园去。

以上是就我知道的零零乱乱的写给你,希望对你的论文有些参考帮助。

台中特约茶室

“台中特约茶室”军官部是先进入一通道,通道前有告示牌“非现役军官请勿进入”字样,并有告示“军官穿便服时请凭身份补给证购票”。规则如下:

台中南军官俱乐部管理规则(一九五九年六月二日)

壹 总则

一、为调剂军官生活,促进其身心健康,特设置台中市军官俱乐部并遵照国防部(46)昂是字第0四三二号令颁实施办法订定本规则。

二、本俱乐部分茶室接待两部。

四、本俱乐部营业时间为每日上午十时起,至下午十一时止,并每逢星期一上午休假半天,并借以检查体格。

贰 茶室部

一、凡进入茶室部者,请先购茶券凭券入室。

二、茶券每张定(订)为新台币贰元。

三、茶室部服务生谨(仅)供应客人茶水,不得与客人有侣做或亵荡陪茶等行为。

叁 接待部

一、凡进入接待部者请先购票。

二、接待票每张定(订)为新台币拾陆元。

三、进入接待部前,自行物色侍应生,对号入室。

四、接待时间每次以四十分钟并以一次为限,到时请自动离室。

五、接待时如发觉有使用任何伤害身体之药物者,侍应生得拒绝或停止接待,并不得退票。

七、宿夜票每张定(订)为新台币五十元正。

八、宿夜时间自当时(日)下午十一时起至次晨七时止。

肆 附则

二、凡进入本俱乐部者,不得携带任何武器或有妨公众安全之危险物品,如经察觉,应由宪兵收缴并依法追究。

六、凡进入本俱乐部者,认为服务态度欠周时,请通知管理员以便处理,不得直接与服务(侍应)生发生争吵情事。

台中“军中乐园”中娱乐室有铁栏杆,这点倒真像“动物园”。新姑娘来时,照片下加红条墨字注明,也是一特色〔注十五〕。

屏东的最嚣张

连长俞克勤代抄“屏东特约茶室”规则如下:

士兵部

一、游室官兵须注意卫生与保健,凡有配偶患有性病、传染病、酗酒或神智昏迷不清以至(及)疲劳过度者,不得入室娱乐。

二、逾时侍应生予以拒绝。

三、须保持军人风度,不得借故与员工及待应生发生纠纷。

四、遇有接待不周,应即向管理员说明改进意见。

五、入室后须保护静肃,以免妨碍他人娱乐。

六、游室官兵须遵守官兵分开。

官长夜宿规则

一、时间每日下午十一时至翌晨上午七时止。

二、夜宿时除须遵守官长游乐规则外,不得高声欢笑妨害他人睡眠。

三、未至夜宿时间不得先行进入娱乐部。

四、夜宿官长(士官)自行认定侍应生号数,不得任意更换。

管理

侍应生患有性病者,除在相片上注明“休息”字样外,并收缴健康证。

屏东“军中乐园”据说设备最好。一九六0年十二月五日新楼开张,楼上是“官长部”,共有房屋七间。“士兵部”有姑娘三十四位,门口有“凭票入场!!谢绝参观!!”等大标示,并有布告说“奉国防部令,士兵部严禁官长购票”。姑娘“休息”牌子为白色,表示生病。屏东“军中乐园”是全台湾最嚣张的,在明星街甚至有半裸广告以为招待,其势可想也!

凤山有六十五人

“凤山特约茶室”规则如下:

游室规则(一九五七年三月一日)

一、入室娱乐者以现役国军官兵各厂含有军人身份

二、之员工为原则。

三、乙、患有性病及皮肤病而未痊愈(愈)者,不得入 室娱乐。

另有“作息时间表”,规定星期一星期四健康检查及防治。是日也,七点半起床。八点点名及上课。课目有“保防常识”、“生活指导”、“卫生教育”、“服务规则”、“礼节指导”、“国语会话”。教师是医官、经理、干事、管理员。十二点诊断。其他接

三、各部门之布置应力求雅洁,办事人员应并然有序,以期“增进”官兵舒适恬静和愉快之气氛。客时间为八点半到十二点,十二点到十六点,晚饭后到二十四点就寝。凤山“军中乐园”是一座灰楼,楼下为“战士部”、楼上为“官长部”。每层左面是茶座、右面是弹子房。姑娘共六十五人。编入“战士部”的是一到五十号,编入“官长部”的是五十一到六十五号。事实上是通用的。每个房间都很矮小,空气很坏。墙上挂有“员工值日牌”、“侍应生动态牌”和黑底白字的“购票入内,自由选择”大牌子。另挂有一张聘书,上写“李景星,福成医院,花柳专科特约医生”云云,真是设想周到也!标语有“多谈风月,勿论军情”等,政工人员之妙文也!

分别杂记

在调查“军中乐园”的时候,有些资料得自访问或传闻,较无系统,但是也可从不同角度举一反三,以见大同小异。现在分别杂记如下:

高雄的“军中乐园”在管理上,最为严格,对妓女甚至有变相的早晚点名。接客不足的,一律挨打。妓女挨了打,也不敢托阿兵哥报警,因为没用,反倒更找苦吃。有的是为了养家、为了孝顺,一切认命。

左营的“军中乐园”有两家:“海军第一特约茶室”和“海军第二特约茶室”,虽然名义上是海军,但是其他军种也可以去。“官长部”设在闹街,“士兵部”设在僻区。“海军第一特约茶室”的妓女多为老妓,“海军第二特约茶室”多为乡下姑娘。这一“军中乐园”可以买到开苞货,是它的特色。编制较大,光老鸨就有四名。茶票一元,由倒茶的小鬼与姑娘对分。其中第二十五号由养父带来,每过年就哭。又有一位已嫁,丈夫来看她时候,如无客人过夜,就与丈夫同住旅馆。

潮州的“军中乐园”有房二十多问,原名“军中乐园”,一九五八年起改叫“特约茶室”。一九五六年来一姑娘,美艳动人,架子也大,她只肯接她看中的客人,客人须得到她同意才能买她的票。管理员也任她如此。

新营的“军中乐园”不分“官长部”与“士兵部”。附近乌树林也有“军中乐园”,乌树林有炮兵基地,“军中乐园”设在营区内,好像福利社一样,真名副其实的营妓也。

中庄地点在嘉义与白河中间,离水上很近,有“军中乐园”,不分“官长部”与“士兵部”,这家“军中乐园”很怪,在新姑娘来时,要放鞭炮志庆。

新竹的“军中乐园”有两家,都不分“官长部”与“士兵部”,地方很大,有三十多位姑娘。

淡水的“军中乐园”有一家,分“官长部”与“士兵部”。附近的“关渡”也有“军中乐园”,但成立得较晚。我托老同学杨尔琳代为调查,一九六0年十一月三十日尔琳来信,说:“此地(关渡)屠宰场的规则只有四条:这大概是全省最简单的了!‘营业时间:上午八点至十一点半,中午一点至五点,晚上六点至九点半,宿夜十一点至七点。’咱对这些屠宰场实在无雅兴参观。”

基隆的“军中乐园”分“官长部”与“士兵部”,距离甚远,场地很大,有上下楼,设备很标准。有一关于第二十三号姑娘的对话。或问二十三号说:“你的爱人来了。”她说:“我只有‘爱钱’,没有爱人。”

澎湖的“军中乐园”有一家,不分“官长部”与“士兵部”。场地不大,但挂牌的姑娘却有七十多位。

王又曾是“军中乐园”的大王八

台北的“军中乐园”,一九八四年九月三十日,老友姬周在“万岁评论”第九期发表《国民党统治下“有钱的王八大三辈!”》,曾有追忆如下:“二十多年前,王又曾是承办‘台北军中乐园’(军中妓女户)的人物,‘乐园’就设在延平北路大桥过去,现在‘仙乐斯舞厅’的现址,做一两年,似乎生意不怎么好,乃改营‘仙乐斯舞厅’。”两个月后(十一月三十日),姬周在第十一期再发表《国民党有个“王八中常委”!》答复今天已是“商业总会”理事长的王又曾。姬周说:

听人传来的讯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的王又曾,对于他如何做王八的过程,另有一套自我辩解的大道理,大略是说:一九六三年那时,“台北军中乐园”(军中妓女户)是在没有人肯办的情形下,他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以“敬军爱国”的精神,来从事“跳火坑”的事业,因为,内行人都知道,办“军中乐园”成败之机,最主要是营业的环境,最好的营业环境,自无过于金门引那里有数万主顾,绝大部分都是“当兵三年,老母猪看做貂蝉”的男子汉,只要是女人,都是“降火”的仙丹,大家买票排队,没有人敢去挑肥拣瘦,因此,把台湾褪时的货色送往金门军乐园,都具有极高的营业价值,甚至有过一名妓女创下一天接客七十多次的纪录,承办人和查某都发了大财。可是,在台北,一、没有驻军;二、担任卫戍的宪兵部队人数少、眼界高;三、原已不多的宪兵又分散驻扎,诱引不易。因此,原构想是“军爱民、民敬军”,把“乐园”设在大桥头闹市的边缘,兼做民间生意“军民同乐”,借以截长补短,以资抱注。没想到,台北的老百姓也眼界奇高,对到军乐园寻找廉价娱乐,胃口缺缺,而致偷鸡不着蚀把米,赔得不亦乐乎!在他而言,可说是:以“敬军爱国”始,至“牺牲奉献”终。不但没有赚到“女人裤裆下肮脏钱”,还在“女人裤档下赔了血汗钱”,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膻,真是不值得!……

至于以后开设“仙乐斯舞厅”,那可说是“好人”自有“好报”的因果报应:一九六三年底,成立了观光局,提倡“无烟囱工业”,开放舞厅的设立,王又曾就以他军乐园的“园址”改变装演而为舞厅,若干军乐园的查某,给她们打扮化妆一下,都摇身一变而成为舞小姐,以配合观光政策,舞厅是依法登记的合法公司组织,负责人的身份也是归类到“董事长”的一级,至于以后为什么把争取外汇的观光事业,列入“特种营业”的范围?而且又在正项税捐之外,再课以最高额的许可年费,就不是他之所知了。何况,他在赚了钱之后,也曾花了大钱娶名歌星金晶女士为妻,投资其他“福国利民”工商业,甚至在美国弄了一个“博士”的头衔,才以王“博士”的身份交官结吏,以致如阎奉璋之流也甘愿为他所用,进而进军登上了“商业总会”理事长的宝座,做了绩领全国百行百业的总领袖。钞票赚多了,他仍“饮水思源”——由女人身上赚来的,也馈债一些于女人:像电影界的某“影后”某“亚后”等等名女人,都曾有过报效。甚至连美国小姐梅仙丽来台,他也不忘报效二千美元,换得公开一吻,出现电视新闻作秀,这些。这些,都在在可以证明他是“力争上游”的!

“报告蒋主任,你穿袜子洗脚吗?”

由姬周文中所提王又曾“力争上游”的一段心路历程,使我想起,整个“军中乐园”带给人们的心路,其实也都各有历程的。十六师的老兵告诉我,一九五一年,宜兰东南员山附近的下深沟“军中乐园”开办时,阿兵哥们都怯于公然上门,结果入场券要存在指导员手里,要去的人,偷偷找指导员索票,当时“民智未开”,恐怕也是“军中乐园”的困境之一(当然,王又曾所碰到的局面,可能是“民智过开”的结果,别有困境也)。十七师中流传一个笑话,老长官尹俊〔注十六〕(后来做到警各司令,蒋介石归天之夜,正陪姨太太睡觉,蒋经国临时找不到他,从此被黜)一天晚上私行查哨,正好碰到一个哨兵在打手铳(手淫在军中叫打手铳),被抓到后,哨兵吓得半死。尹俊说,明天开朝会时我叫你名字,你就给我站出来。第二天开朝会,尹俊喊哨兵名字,哨兵硬着头皮,应声而出,以为必受严罚。不期尹俊当众颁发奖金给哨兵,说:“这哨兵不逛‘军中乐园’,而以打手铳代替,这样才卫生、卫生、卫生,应该嘉奖!”顿时台上台下哄成一片,咸谓大老粗尹俊真是快人快语、妙人妙事。

国民党设立“军中乐园”的自我宣传德政之一是,他们可以防止性病,但事实上却成效不彰,此所以有尹俊的卫生论出现也。“军中乐园”虽然要求阿兵哥要戴卫生套,但是很少有人愿意。有一次,蒋经国(当时身份是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问一个得了性病的老兵:“你为什么不戴保险套?”老兵夷然答曰:“报告蒋主任,你穿袜子洗脚吗?”蒋经国闻之语塞。

至于说在妓女身上下功夫,什么每周健康检查一次或两次等等,其实也近形式和具文。妓女在那种性交频率、对象、设备等等之下,得性病是大容易太容易的事。

军方为防止性病,也偶尔来次惊心动魄的大宣传。一九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就见过一次。司令台前展出大量性病模型,从“脓漏眼后之角膜葡萄肿”(BlennorrhoicHormhousta phyloma,一女一目盲、一目突出黑肿烂白脓)、“扁平湿疣”(Condy lomataLata,男腿间及辜九烂出如半腊肠,或成点,或成片)、下疳性横痃(Chancrous Bubo,男鱼口烂开,内黄红点)、“鼠蹊淋巴肉芽肿(Lymphogranulomatosis lnguinalis,男腿间及睾丸红肿成片)、“硬性下疳(Hard Chancre,女阴粉红烂,一阴唇红紫肿大似阴口)、“淋毒性睾丸炎”(Gonorrheal Orchitis,男睾丸下红粉肿)、“丘疹性脓疱性霉毒疹(papular Pustulous Syphilis,男浑身红点,点上有黄脓)、“软性下疳(SoftChancre,包皮下烂红中有黄脓破)等重要性病,一应俱全。当时施河大哥也看了这展览,他说:“这些模型要是摆在‘军中乐园’门口,效果才大。”我看他太乐观了一点。人们总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的,欲火中烧之时.有几个人能管那么多呀!

也是“游园惊梦”

一般说来,逛“军中乐园”的大兵们,对姑娘可分四式。第一是“熟客式”,就是认定一名姑娘,对她偏爱,老是买她的票,不买别人的票。第二是“选择式”,就是从许多姑娘们,择其优者,一一买票。第三是“点名式”,就是不分老少美丑,要把所有的姑娘全部裔过,所谓“泛爱众而肏人”者也。这种兵油子颇多心病,并以肏人之多自豪。第四是“干逛式”,就是或是因病或是没钱,只到“军中乐园”去看看而已,当然也趁妓女出来盛水时或空档时,就便毛手毛脚,“揩油”一下。

上面四种中,第一种“熟客式”最麻烦,常常日久生情,惹出纠纷。当然也有戏剧性的归宿发生的。那就是妓女老大以后,最后嫁给了“熟客”。也有军人并非熟客,误恋上“军中乐园”的姑娘的。“仁武特约茶室”第十六号姑娘,从来不笑,曾与前线一军医官相恋,军医一直不知道她是干那行的。此类乱世情鸯,也是“军中乐园”的“游园惊梦”吧?

在“军中乐园”的标语中,这种“游园惊梦”的心态,往往表露得非常“有趣”。十七师四二炮连射击军官萧镜昌告诉我,他在马祖,看到“军中乐园”两副对联。

怜惜枕边红粉

记取故国佳人

把握欢乐高潮

莫惹终身遗憾

字里行间,官方的心态已经溢于言表。

乱世情鸯的例子极多。马祖有一姑娘,以八万元赎身从良,嫁给了卫生连的一个阿兵哥,可是不肯出家门,怕见到人,因为那个地区,每个战士都搞过她。这种故事,我想只有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天堂”,才会产生吧?

“君在前哨,妓也在前哨!”

我是一九六一年二月六日纵澎湖退伍的,退伍以后,一直想把调查“军中乐园”的专题完成,可是为了要搜集更多的资料,始终未能如愿。一年过去了,二年五年过去了,十二年十五年也过去了,今年已是退伍二十五年了。今年年初,我的朋友张子文从马祖归来,到台北看我,我说,我脱离军队已久,二十五年来,“军中乐园”已经沧海桑田,你是当今的预备军官,为“万岁评论”写篇最新的报告吧!张子文答应了。一月二十五日文章写好,发表在二月二十八日的“万岁评论”第二十八期。他的全文,颇可补充我在“军中乐园”调查上的不足和落伍,我把它酌加附注,附在这里,算是这篇拉杂调查的收尾吧!

君在前哨.妓也在前哨!

——外岛“外岛军中乐园”剪影

“军中乐园”一词,顾名思义是为“服务三军”而设置配备的玩意儿。反正当军人苦闷嘛,除了在各自的工作岗位辛苦、操劳、疲劳之外,公余之暇,总是需要找乐子,跟那些姑娘们玩玩“老把戏”,以发泄过剩的精力,促进阴阳调和,提高“国军战力”!

自国民党政府“转进”以来,我们发现至少有两种妓女是“合法”的,一种是登记有案、有牌照、搞明的妓女户,如万华宝斗里、台北江山楼……等绿灯户属之;另一种“合法”的妓女便是“军妓”,也是搞明的,过去不论是在岛内岛外、营里营外,只要是加盟“军中乐园”的女人,就不需像国民党口中的“阴谋分子”一样一一“以合法掩饰非法”,反正是做阿兵哥、“老芋仔”的生意,一点都不用担心会有“戴帽子”的登门拜访!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军中乐园”又名“八三一”,“八三一”是一种代号,也是军队里的一种通称。为什么称“军中乐园”是“八三一”呢?根据某些行家的说法,电报中的密码代号“八三一一”即指女人的生殖器,是耶?非耶?有兴趣的人自己可以跑到电信局去问!听说新北投也有一家叫“八三一”的,但千万别误会了,此“八三一”非彼“八三一”,它既不是新北投的色情场所,也不是什么“军中乐园”,而是坐落在该处的一家军方精神病院!

根据笔者的记忆所及,“军中乐园”差不多在十年前就已逐渐在台湾销声匿迹了,但是在外岛前线如“金门、马祖列岛”则仍保存其遗风及特色至今。“军中乐园”又不是什么“违章建筑”,为什么会在美丽岛上“撤军”呢?这种在台湾至少已存在二十多年历史的军中“特殊单位”,其价值曾广受各方肯定(至少广大退休的老士官长及后备军人认为如此),为什么会横遭无情的“淘汰”呢?其真正原因,笔者认为除了跟层峰军方的政策、禁令有关之外,另一个主要的症结,就是十年前台湾的各种色情行业已逐渐蓬勃发展,花街柳巷触目皆是,实已对军妓的生存构成严重的威胁;不要说开“军中乐园”的老鸨不想干,连那些妓女都一一想改行,甚至在他处重操旧业!至于原本习惯于到“八三一”找乐子的阿兵哥同志,亦逐渐把“炮口”转移到军队外面的花花世界,相较之下,究竟是比“八三一”好玩多、新鲜多了!

台湾的“军中乐园”,大概就是这样消失的。然而“军中乐园”至今却仍依然故我地在金门、马祖列岛存在,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外岛的军人比台湾的军人苦闷!“八三一”固然已在台湾绝迹,只能在台湾的社会档案里寻找、回味。然而笔者何其有幸,竟有机会在两年前〔注十七〕至外岛前线服役“观光”,对外岛的“八三一”能做个抽样,做一番“临床”式的切身考察,以下所提及的、所描绘的,就是我的“外岛军妓考察报告”:

我服役的外岛单位,就落脚在大陆沿海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的周遭,环山抱海,景色迷人,气象相当雄伟,附近还有若干个小岛点缀着。

尽管我们生活在这个小岛上,山是山,水是水,但缺少着的,就是台北、高雄那种“花花世界”!我刚到此地时,不敢时刻或忘脚下踩着的,就是“第一线”,是前线中的前线呵!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绿色的世界,树是绿的,山是绿的,草是绿的,连头上戴着的帽子,也大都是绿的,离乡背井,此情此景,直令我这个乡愁浓得化不开的异乡游子脸都“绿”了!

绿是绿,绿叶总也要有红花相配,万绿丛中总也要有那么一点红,苦命人生才不至于太单调呵!

我第一次到“八三一”观光,并不是一个人横冲直撞、搞,‘单干户”去的,因为当初刚来到此种“鸟不生蛋”之地,人生地不熟的,怕偶一不慎误闯“禁地”,那才麻烦!于是我就共邀几个“炮友”(“打炮”的朋友)前往,他们大都是此中老手,老马识途,更何况我们是志同道合,玩起来比较过瘾!

这个小岛上的“军中乐园”,就坐落在险峻的半山腰上,“半山腰”与“八三一”谐音,也算一种巧合。从远处看,它的外观相当迷人,类似大陆上的深宅大院,也类似阳明山上富豪住的私人别墅,是一幢宽阔的长方形建筑,四周绿树掩映,生意盎然。但走到近处,感觉又大大不同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八三一”门口、墙角那一簇簇、一朵朵的野玫瑰,所谓“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花乱飞”,我虽未登堂人室,但是在门口看到那些个争芳斗艳的野玫瑰,此种象征、此种意象,真的,已经感觉到里面的“莺花”群舞乱飞!

在众多军营林立、碉堡处处的外岛前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八三一”当然显得特殊!它也有“客厅”,不论是远客、近客、恩客、嫖客,都一概照单全收,“吞吐量”相当大〔注十八〕。

“八三一”的客厅跟台湾正式的妓女户没有两样,都是供奉着“福德正神”(土地公),“炮友”小许对我说:“其实他们更应该拜的,是像台北华西街、板桥长江路的老鸨一般,拜猪八戒才是!”我听了不禁莞尔,觉得很有道理。

“八三一”厅堂的正面墙上,也跟台湾的妓女户相仿。满挂着的是那些妓女的玉照,并个别编有号码。客厅后面左右两排房间是姑娘们的卧房,也是她们接客用的“接待室”。说巧不巧,我一数,这家妓女的照片计有十二张、房间十二间,正好可以凑足《红楼梦》中所说的“十二金钗”,我在想,也许里面暗藏着的,也有潘金莲、鱼玄机型的姑娘呢!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妓院里头挂着的对联,上头写着的是“服务三军”四个大字,左右对联更是有趣了,右边是“大丈失效命疆场”,左边是“小女子献身报国”,对仗工整,读起来很顺。另外吸引我注意的是“八三一”挂在墙上的木牌子“游戏规则”;妓院领的营业执照原来不是什么“妓女户”,而是叫做“××××调特约茶室”,每玩一节以七分钟计〔注十九〕,尉级以下的士官兵一节一百五,尉级军官两百,校级以上军官两百五,外加“零零”保险套一个,十块钱〔注二十〕。不过,这只是军妓“服务三军”的价钱,当地的小老百姓或者公务员如欲来此寻找“粉味”,打一炮七分钟一律是四百元,一点都不能打折,反正它已经摆明了:这是军人的乐园,你们小老百姓、公务员最好不要涉足这种风月场所!

这里也有“营业时间”的规定:差不多早上八点开始做生意〔注二十一〕,晚上八点半全面“清场”,任何“客人”不得在里面逗留。规定是规定,这种典型“有钱八字开,无钱莫进来”的“查某间”,我们这些“火爆浪子”在台湾早就见识多了,并不太相信这一套!我就曾问里面的一位老鸨:是否“营业时间”外就不接客人?她回答得很妙:“哪有啦!讲是这样讲,我们也只是尽量遵守而已;像有些阿兵哥七早八早,利用采买的空档,六点多就来敲门,我们能不开吗?都是老客人啦!”我也听很多人说,外岛的“八三一”晚上“清场”后,妓女们也有做“过夜”的,一夜风流代价是两千元,不过那只限于是“老客人”或者“外宿”没有大问题的“八三一”的生意,一般是在星期三、礼拜天最好,因为这两天是阿兵哥的例假日,所谓“蝗虫过境”,放假日大伙儿蜂拥而至,杀个片甲不留是很正常的事!

自从我飘洋过海到这个小岛上,因为军种轻松、百无聊赖,在外岛一年有余的军旅生活中,却也认识不少“八三一”的“炮友”,当然啦,因为是常客,那“十二金钗”更是一一接过招,都可以称之为“爱人同志”、“老夫老妻”了。

例假日的“八三一”,人生百态,闹哄哄的,什么画面都有。阿兵哥里面,有跑单帮的、有三五成群(也可称之为“狼虎成群”)的,也有从山下背着“公差袋”气喘呼呼、汗流决背前来“朝圣”的……“男与女”之间从事着的.不外就是那种最原始的发泄、最直接的买卖!

笔者未到外岛之前,早就风闻“八三一”的种种趣闻逸事,说什么阿兵哥都是把铜盔放着、前后排队啦,什么在房间外头等不及、大喊“卡紧!卡紧”啦……我倒从没有看过这些滑稽、“猴急”的镜头,真有点可惜!不过客人多的时候,在外面“等待”’是免不了的。

……(略一一编者

略去:

前面提及,一般尉级以下的“大头兵”一节是七分钟一百五十块,然而进“洞房”春风一度之前,都必须付现买票,看你要“做几节”,一次付清,然后再持票进“洞”。诸位可以想象:如果只做一节,短短的七分钟,从进房脱鞋、脱军服、内衣裤,大概就要两分钟时间,再加上办完那一码子事穿内衣裤、军服、鞋子,又是两分钟去了,剩下“做爱”的时间只剩三分钟,够仓促了!因此,一般的阿兵哥宁可做个两三节,比较可以“游刃有余”;像有些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才进去“打炮’的宝贝蛋,酒醉肉体麻痹,硬是搞不出来,怎么办呢?外面卖票员的电铃又猛按,(意思是:时间到了!你再不加节的话,就赶快滚蛋吧!”常常搅得心里很不爽,在这种“紧急状况”时,只有两种选择:要不就继续加节,要不就“夹卵蛋”走路!最“爽”的大概就数姑娘跟老鸨了,“阿兵哥,钱多多”,莎哟娜拉再见,有钱卡搁来哦!

有一位“炮友”小苏,虽然年纪轻轻,但却一副公子哥儿、色迷迷的模样,说来好玩,他竟然“打炮”打不出心得,跟里面一位红牌小姐谈起“感情”来了。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未必正确,但人家是“一妻当关,万夫莫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我这位小兄弟常常两三下就被“清洁溜溜”,说来也真泄气,泄气是泄气,他却又屡败屡战,不但每月钞票大把大把的丢,而且视“八三一”为温柔乡,花前月下留连忘返,自我陶醉在那温柔乡里……。无怪乎那位售票的“老芋仔”要对他幽默他说:“老弟呵,你干脆把整本票子买去,也省得麻烦呀!”

这家“八三一”的小姐成分,说来也很复杂。她们有的是以前混帮派、涉及重大刑案后被送过来“感化”的,也有的是“志愿军”,至于自甘堕入妓院的,当然更不在话下。我就碰过两个姑娘,内衣一脱,上半身都是刺龙又刺凤的,仿佛陆一婵演的《疯狂女杀手》一般,内心实在怕怕,不过坦白说一句,她们的“技术”都还不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点都不逊色于西洋A片中的女脱星。)

那“十二金钗”里面、有两三个姑娘算是跟我比较“深交”,几乎无话不谈。从她们中口获知,她们每个人都是跟老鸨订了“卖身契”,借的钱三十万、五十万不等,要赚到借的数目,还清了,才能还其“自油”之身。至于每张票赚的钱,与老鸨是六四分账,够辛苦的。有一次我听到姑娘们在客厅聊天,有一位小姐向另一位说:“你今天做了几支?”对方答说:“二十支左右吧!”刚开始我没有听懂,后来一想,才恍然大悟!

一样是做生意,一样是赚阿兵哥的钱,就难免产生矛盾与冲突。漂亮、温柔的红牌小姐人人爱,至于既不漂亮又不温柔、“技术”不怎么样的老小姐,常常不是独守空闺,要不就在客厅坐冷板凳,看别个小姐恩客那么多,当然会眼红!我在外岛的那一段青春时光里,姑娘为了抢客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时有所闻,有时甚至打群架,四五个女人打成一团,我想没有鼻青、大概也是脸肿吧!

有一位小姐带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身边,仍照样接客,想来真是可怜!但她的生意较清淡,因为阿兵哥们再怎么好色,亦不至于“饥不择食”,公然玩起别人的老婆!

另有一个姑娘更悲哀了,她是莫名其妙地怀了孕,恩客多如过江之鲫,恐怕她自己都永远搞不清楚肚子里小孩的爸爸是谁?老鸨叫她拿掉,姊妹淘劝她不要留下“孽种”,她硬是不听,硬是坚持要把小孩子生下来,其结果当然只有被遣送回台,黯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

必要一提的是,这个小岛上的“八三一”,并没有对小姐实行“分级制”,如有些小姐军官才能玩之类的,它是一个大染缸,也是一个大熔炉,套句前一阵子流行的话,就是“有兴趣,大家一起来”!

就因为是“大家一起来”,在每周四晚间(周四是军中的“莒光日”),岛上军医院的军医都要四五个人坐着一辆吉普车,威风凛凛地到“八三一”对姑娘们逐一做性病检查。说是“例行检查”,其实也可借执行“公务”之便,顺便大饱眼福,谁曰不宜?

姑娘们一般都很讨厌那些军医的检查,有说月事来的、有说身体不舒服的,能避免受检查就尽量避免,她们最怕的就是自己得了性病被检查出来。果真如此,那还得了?生意就很难再做下去。因为军部会马上通告岛上陆海空各单位,“×号、×号有性病,不能去”!除非那些“中标”的女人的把病治好,否则只有独自吟唱“往事只能回味”了!

的确是“往事只能回味”。虽说我离开这个又可爱又寂寞的小岛已经两年多了,“满纸荒唐言,心中泪一把”,回忆外岛“八三一”的此时,胸中的血依然是沸腾的!

……(略一一编者略去:“军中乐园”再怎么丑陋、肮脏,我仍肯定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人说“女子半边天”,一点都不错,我见到的、熟识的那些姑娘,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在外岛“献身报国”、“服务三军”,这是何等神圣、何等伟大呵!她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真正属于她们的日子,除了月事来临“公休”外,大概就只有“三八妇女节”了,因为只有这一天她们可以拒绝接客,可以完全安静地休养疲惫的身心!像什么端午节、中秋节、各种规定纪念日,别人是在团聚、在放假、在狂欢,那她们呢?却要特别“加强战备”,卖笑卖面又卖身,尤其是在“九三军人节”这一天!

一九八六年四月三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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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当然成立“军中乐园”也有治安上的考虑,有防止大兵们对良家妇女暴行的使命。妓女既来做替罪羊和泄欲器,良家妇女就相对安全了。

〔注二〕有的写“休息”。

〔注三〕有时限于设备,官兵也不分。仁武、那拔林、凤山、水寮(水底寮)、苦苓林、大湖(大岗)、林口等“军中乐园”、都不分“官长部”和“战士部”。有的地区兼有两者,就是一家分、一家不分,如“桃园特约茶室”是也。有的官兵不分,但价钱却分,如工兵基地指挥官主办的“燕巢特约茶室”是也。

〔注四〕有的“军中乐园”为广招徕,时间不予限制。嘉义附近北石子营房内的“军中乐园”,以待客周到闻名,就是不限制时间的。白河附近步兵岗也如此。有的虽规定四十分钟,但是为免纠纷,也有从宽者。左营“军中乐园”第二部第二十五号妓女,十六岁起接客,每届四十分钟,就不支而泣。金门“军中乐园”一妓女奶上刺有”忍”字。其悲惨可想。

〔注五〕”广嗣露”以外.还有一种叫“蝉酥”。还有一种小片药,施用后可持续一小时不泄,并传说久用可使妓女阴部腐烂。

〔注六〕一家“军中乐园”标语写:“惟本色英雄,方能至此;是可怜儿女,何必苛求。”就是意含劝勉的。

〔注七〕当是子宫帽的一种,据黄治“曾淑芳流下了雏妓泪”(《时报周刊》,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五日),记曾淑芳“每天平均接六十客人,至少则接二十个,客人少时.还得上街去拖客拉客,有时,被整得迷迷糊糊,仍得一边瞌睡一边纳客;她也有过内阴部出血一个月,塞棉花后照样接客的不堪纪录。”周排附所谓的生殖器中暗套,也许根本就是塞棉花之类。

〔注八〕当然,也别有粗糙的拉客方式的。我写《一个预备军官的日记》一九六一年一月十二日条下:“下午与镜昌、尔昭、周、江去凤山,我抄特约茶室作息表时,一穿红衣小女人(长相及身材尚可)要我来,我说我不能来,众哄笑之时,她突抓我生殖器,紧捏龟头一把,有点痛。”连长俞克勤告诉我,有一次,他路过一家“军中乐园”门口,一妓女突然从他背后,抢了他的帽子就往里跑,他赶去追,妓女进房即反扣房门,压在他身上,乱动一气,大喊:“连长,你的鸡巴硬了!”不过,一般的拉客方式,多是拉住你,口说“官长啊,不要走,来亲热亲热”之类。

〔注九〕金门的外岛大担、二担没有,只有机动派出,可谓之”活动军中乐园”。妓女八人一组,一月去一次,每次十天。东旋、西旋岛每三个月去一次,每次二人。

〔注十〕参看我的“为老兵李师科喊话”(“千秋评论”第十期,一九八二年六月一日)中这一段:“他们老了,也需要亲情。大陆上的家,对他们已恍如隔世。在台湾成个家吧,那又谈何容易!只好‘买’个残障女人、高年寡妇或山地姑娘。有人真的‘买’到了,那是靠他们多年累积的储蓄和不可思义的财源。有一次我看一位老兵摊出他的储蓄——一捆捆钞票——在数,数完一捆,朝床上一丢,说:‘这捆可买条大腿!’又数一一捆,又一丢,说:‘这捆可买只胳臂!’有朝一日,整个的老婆、就在这样分解结合中凑成了。在他数钱的时候,面露得意之色;在旁围观的老兵们,面露羡慕之色,那种对比的神情,我至今感到心寒。”

〔注十一〕老兵罗文虎对我说:“女朋友,到处都有,花十块钱到处都有。”这话有深意,可以参看。

〔注十二〕约在一九七0年左右,金门发生士兵以枪击×事件,一度停办“军中乐园”。“军中乐园”有因部队调动或内部原因停办的。例如龙泉营区边一百公尺有简陋草房的“军中乐园”,后来停办了。旗山的也停办了。

〔注十三〕金门“军中乐园”曾有过结婚式花样,以加菜、红被单、进洞房等方式,让士兵与妓女同住一天,算做干过新郎的瘾,这种花样,显然是以慰“谈情说爱”的需要。

〔注十四〕茶票二元。关于娱乐票和茶票的情形,大都因园而异。例如台中和凤山,都要先买茶票才能入场,台南则买任何一种票都可入场。并且票无时间性,多买了,下次仍可使用。湖口则买茶可以摸,不能搞。虎头埤则可以不买茶票。

〔注十五〕一九六0年十二月二日.我在调查台中“军中乐园”时,曾有日记如下:“下午浴后逛街,赴特约茶室抄材料,众人围观此长袍怪人怪行,一小妓女从旁倚我良久,管理员来问,抄我名及步校信箱去,我语以欲修改我们营区规则,故抄之以为借镜也。彼一面解释茶票多要二元乃单行法规定,盖疑我为调查人员也。”

〔注十六〕尹俊字杰夫,湖南邵阳人。幼读私塾,继转高小而初中高中,一九二九年人军校七期,卒业后,所谓剿匪、抗日、戡乱,无役不从,由排连长累升军长,后任警备总司令。

〔注十七〕张子文是现役预官,但为了避免麻烦,他在文中,故意使时光快流。写做“两年前”。

〔注十八〕在我做预备军官时候,马祖“军中乐园”官长票二十元、士兵票十二元。在南竿有两家、北竿一家、西犬一家、白犬一家。高登海边有活动房屋,是“活动军中乐园”,妓女来时,三周即回。平均每连一天,均由指导员权充龟公负责。是包底式,阿兵哥不打炮也要缴钱。当时多丑姑娘,因为再丑也不怕卖不掉。去时给老鸨押金五千元,姑娘自己分八千元。

〔注十九〕比照我做预备军官时的每次四十分钟单位,如今“每玩一节以七分钟计”,可见国民党的妓院已与时并进到什么程度了!贾燕《军中乐园”探秘》说金门“军中乐园””原则上每张娱乐券可以娱乐四十五分钟”,现在恐怕也是“每玩一节以七分钟计”了。

〔注二十〕到一九六七年,金门“军中乐园”的市价是官长票三十元、士兵票十六元。马祖亦相当此价。现在涨到两百五到一百五,旦以每七分钟计,真是昔非今比了。

〔注二十一〕排长华士恒告诉我:马祖“军中乐园”八时开门,四时黄牛即去买票。当年规定每次四十分钟,但四十分钟内,姑娘摇出来的多余时间,可以自卖黄牛票给另一嫖客,每张二十元,这二十元为姑娘独得。并且还可以挑人卖,她有选择权。金门在一九六七年时候,妓女每天卖过三十次者,每多卖一次,多得一元。